姚俊轩在卫生间给烧水壶灌水,抬起头，看着镜中人略显疲惫的脸庞，“啪”地一按将水龙头关掉了。
许清怡的疑问不是个例,姚俊轩知道，这些年有很多人对他的经历感到好奇。心情好时,他会像面对蒋赟那样简单说几句,心情不好就懒得搭理。
有些观念是根深蒂固存在的，他根本不想去解释。
姚俊轩走回房间,默默地开始烧水，许清怡连着两个问题没得到回答，也不问了，靠在沙发上打开微博看评论。
评论是真糟心,网友们各种嘲讽,只有粉丝还在辛辛苦苦地控评，夸赞她的盛世美颜、绝妙演技，以及怼那些吃瓜路人：晒出你的高考分呀！过400了吗？
许清怡：“……”
姚俊轩右手拎着一瓶红酒，指间夹上两个玻璃杯，左手端着一盘酒店送的水果坐回沙发,问：“饿不饿？要不要点些吃的？”
许清怡摇头，从水果盘里拿了个小番茄丢进嘴里：“不用,会胖。”
姚俊轩晃晃酒瓶子：“喝一杯？”
“行。”
许清怡有一回在微博晒过自己深夜独酌的照片,她想,姚俊轩大概看过,才会那么自然地邀请她来喝一杯。
姚俊轩也没醒酒，开瓶后直接倒上两杯，一杯递给许清怡，许清怡接过高脚玻璃杯后抿了一口,这酒应该是姚俊轩带来的，口感不错，比许清怡房里那瓶要好喝。
她又喝了一口，听到姚俊轩说：“包养我很贵的。”
“噗。”许清怡差点喷出来，姚俊轩抽出纸巾递给她，许清怡擦拭着溅到衣服上的红酒渍，好在黑色衣服也看不太出来，她斜眼看他，问，“真的假的？”
姚俊轩居然笑了，笑得很是耐人寻味：“你说呢？”
这人不知是故作高深，还是平时就这样，许清怡这些年不像普通女生那样待在象牙塔内，而是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对于姚俊轩这样的言行并不太当回事。
有些男的，不管是男明星、投资人，还是导演制片之类，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经，走高冷范儿，私底下什么德行她都见识过。
况且，姚俊轩十六、七岁时是个什么样的人，许清怡清楚得要命，所以，哪怕他现在看着衣冠楚楚、人模狗样，许清怡对他也没有丝毫滤镜。
“我和你开玩笑的。”她放下酒杯，又拿起那块腕表把玩，漫不经心地问，“这表哪儿来的？”
姚俊轩摘下眼镜放到茶几上，架起二郎腿慢悠悠地说：“你喜欢？送给你。”
“男表，我要来干吗？”许清怡放下表，问，“你自己买的？”
姚俊轩一笑，算是默认了。
许清怡不解：“你不是还没毕业吗？”
姚俊轩：“你也没毕业，不也在拍戏么？”
许清怡觉得很有意思：“你叫我过来，是和我抬杠的呀？”
“不是我叫你过来的。”姚俊轩纠正她，“是我专程，过来，陪你排忧解难的。”
哦，他说得对。
许清怡眯起眼睛看他，心里的感觉很奇怪。
在姚俊轩来之前，她接过几个朋友的电话，一个个就热搜的事情来慰问她，她统一回复没事，自己好着呢，其实，她是真的很想找个人说说话。
就是打死都没想过这个人会是姚俊轩，一个她几乎忘掉了的高中男同学，还是作弊事件当事人之一。
“聊聊吧。”姚俊轩问，“那件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许清怡又吃了一颗小番茄：“不知道，估计公司会先撤热搜，再找人写几篇稿子来夸我吧。”
姚俊轩很好奇：“夸你什么？”
许清怡嚼着番茄，一脸的理所当然：“还能夸我什么？人美心善演技好，吃苦耐劳情商高，随便他们怎么写呗，我高考分总是真的。”
姚俊轩被逗笑了，只是，许清怡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的笑容里含着讽刺。
她在心里估量，自己的那个办法真的有用吗？
姚俊轩，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张三人位沙发，两人各坐一头，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姚俊轩和许清怡偶尔抿一口酒，吃块水果，开始毫无营养的闲聊。
他们的共同话题只有高中，甚至只有高一，而高一那年发生的事对两人来说都不算愉快，如今聊到那些孩子气的小事，两人内心都有些感慨，又不约而同地没在面上表现出来。
在结束一段很无趣的东拉西扯后，姚俊轩说到章翎。
“我在群里看到你发的照片，你和章翎一起去看过演唱会？”
“嗯。”许清怡笑，“没想到吧？我现在和她还挺要好的，在北京有空就会约饭。”
姚俊轩说：“她和蒋赟在一起了，你知道么？”
“当然知道啊。”许清怡挑挑眉，“他俩在一起都快两年了，但我后来没见过蒋赟，他就去了一回北京，我没见着。”
姚俊轩说：“我见过他们，去年暑假（1）班开过同学会。”
许清怡问：“蒋赟变化大吗？”
姚俊轩反问：“我变化大吗？”
许清怡：“……”
“他现在长得很高，也没以前那么瘦了，挺帅的。”姚俊轩并不在意许清怡的沉默，又给她空了的杯子倒上一点酒，问出一个许清怡始料未及的问题，“你和乔嘉桐还有联系么？”
许清怡都懵了：“谁？乔嘉桐？”
姚俊轩看着她：“高二时，你不是和他走得很近么？”
许清怡：“……”
她心情有点复杂，端起酒杯把酒喝干了。
“我后来见过乔嘉桐。”姚俊轩说，“在一次上海高校的科技项目比赛上，我们团队赢了他的团队。”
许清怡扯扯嘴角：“他应该不认识你吧？”
“当然。”姚俊轩神态放松，“谁会认识我？在五中都没人认识我，我还没有蒋赟名气大。”
他又给许清怡添酒，许清怡伸手挡住酒瓶：“够了，这些喝完我不喝了。”
姚俊轩微笑着收回酒瓶，换了个话题：“拍戏辛苦吗？”
说到拍戏，许清怡放松了一些：“还行吧，我又没演过女主角，就那仨瓜俩枣台词的配角，能辛苦到哪里去？”
“我看过你演的剧。”姚俊轩说，“演得很好，公司里的几个小姑娘都挺喜欢你。”
许清怡咯咯笑：“要不要我给她们签个名？”
姚俊轩：“可以啊，一会儿你帮我签。”
话说到这里，许清怡已经猜到了，姚俊轩估计自己在创业，不知道是单干还是和人合伙，也不知道是什么行业，但她没打算问。
在她的认知里，男人都很虚荣，还很虚伪，最喜欢的就是女人的崇拜和追捧，她不想给姚俊轩炫耀的机会，不管他是很辛苦地白手起家还是走了狗屎运，许清怡都没兴趣了解。
她只记挂着自己的“任务”，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许清怡眼神变得迷蒙，像是很不好意思，柔柔地问：“姚俊轩，你现在工作了，热搜的事，对你有没有影响？”
姚俊轩摇头：“没有，同名同姓的人这么多，谁会那么闲去关注我？人家只会关注你。”
许清怡瘪瘪嘴，神情变得很委屈：“这件事对我影响真的挺大的，我刚接到一部戏，演女主角，是个学霸人设，出了这样的黑料，我可能会被换角。而且，这个黑历史会一直跟着我，以后别人说到娱乐圈立学霸人设的艺人，搞不好都会把我拉出来鞭尸，一轮轮地全网嘲。”
姚俊轩不动声色：“你有什么想法？”
“唉……”许清怡叹气，愁眉苦脸的样子越发显得楚楚动人，“只能听天由命了，我也不好去回应，说什么都不对。除非……”
她大眼睛一撩，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很不经意地看了姚俊轩一眼，又慌忙把视线错开，脸颊上都漫起浅浅的红晕。
姚俊轩问：“除非什么？”
“没什么。”许清怡掠着头发，神情羞赧，“我也没遇过这样的事，不知道要怎么办，我真的不想这个黑料一直跟着我。”
姚俊轩静静地看着她，问：“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许清怡抬眸看他，漂亮的眼睛里含着数种情绪，她像是在做思想斗争，一会儿后又低下头去，小声说，“还是算了，让公司去处理吧。”
姚俊轩观察着她的表情，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许清怡连连摇手：“没有没有。”
“说给我听听？”
许清怡好纠结好痛苦好难做抉择：“真的没有，你别问了。”
姚俊轩却好温柔好耐心：“真的，你说给我听听，我要是能帮，一定帮你。”
许清怡：“真的不用了……”
姚俊轩嘴角噙着笑，长臂搭在沙发靠背上，低声开口：“是想要我帮你澄清吗？说是我单方面作弊，你是被牵连的，是这个意思吗？”
许清怡：“……”
她那羞惭的神色瞬间就不见了，姚俊轩笑得更开：“那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许清怡冷冷地看着他，姚俊轩晃着手里的红酒杯，眼神带着戏谑：“我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恋爱脑，实名上线帮你澄清，我的合伙人、客户、员工会怎么看我？你不给我一点好处么？”
许清怡冷静下来，抱起双臂笑意盈盈：“你想要什么好处？”
姚俊轩上身向她倾过去一些：“很简单的，我要听你说一句话。”
许清怡纹丝不动，有招接招：“这么简单啊？什么话？说来听听。”
“嗯……不太说得出口。”姚俊轩站起身，去书桌上拿来酒店的纸笔，写下一句话给许清怡看，“就这句。”
许清怡看过后，脸色又变了，怒意浮上她的眼睛：“你有病吧？”
姚俊轩哈哈大笑，许清怡把纸丢到茶几上：“姚先生，我要走了，刚才的话请你忘了吧，我的事自己会处理，谢谢你大老远跑过来陪我‘排忧解难’，这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她就起身要走，姚俊轩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许清怡低头瞪他：“放手。”
姚俊轩松开手，好整以暇地站起来，身高差的改变立刻让许清怡陷入弱势，姚俊轩低头看她：“怎么？这是欲擒故纵么？你愿意来见我不就是想求我帮忙？”
许清怡冷笑：“你少自作多情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求你帮忙？”
姚俊轩注视着她的眼睛，渐渐又笑了：“许清怡，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许清怡已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这就是姚俊轩挖的坑，指不定那照片真是他放出去的呢，但这种小伎俩对她来说就跟过家家似的，她弯腰从茶几上捞起那支黑笔，又露出一副纯美至极的笑容：“是想说我就会利用人吗？别自作聪明了姚俊轩，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怎么啦？以为可以打击到我吗？你真的好天真。”
姚俊轩没说话，一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许清怡“咔哒咔哒”地按着那支水笔开关，左手食指戳了戳姚俊轩的胸膛，“你是不是还因为没上实验班记我仇啊？姚先生，做男人不能这么小气。我再明确地和你说一遍，这件事不需要你帮忙，我自己会处理，不是欲擒故纵，不是以退为进，也不是欲拒还迎，你不要脑补太多。别以为自己有了几个钱就多了不起，你这样的男人我见多了。来，姐给你签个名，也不让你白跑一趟。”
说完，她大笔一挥，就在姚俊轩价格不菲的白衬衫上签下自己的大名，还在后面加了个笑脸。
签完名，许清怡把笔一丢，挑衅地看了姚俊轩一眼，扭头就走了，还不忘拿上她的帽子、墨镜和口罩。
直到房门关上两分钟后，沙发边如雕塑般站着的男人才重新恢复行动能力。他在沙发上坐下，低头看着自己左心房上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不禁笑了起来，越笑越开怀，越笑越大声。
他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端起酒杯把红酒饮尽，嘴里是苦涩的酒味，心里却在反复回味之前的那些对话。
有营养的，没营养的，还有女孩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的眼睛就像一台录影机，把那一幕幕都录了进去。
姚俊轩把茶几上那张纸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起身按开窗帘。
只过了一个多小时，午夜时分的苏州城夜景已经黯淡许多，姚俊轩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这座陷入沉睡的城市，燃起一根烟，眯着眼吸了一口，徐徐地吐出一串烟雾。
天还未亮，关于许清怡作弊的热搜消失了。
早上，一条奇怪的微博率先出现，发布人实名认证是上海某科技公司技术部总监，微博名为：WillianYao
【曾经年少轻狂，为了引起心仪女生注意，本人在学校期中、期末考试中有过对他人不公平的作弊行为，系主动为之，对方并不知情，如今因牵连到对方，产生不良社会影响，对公众诚恳道歉。@小许许清怡】
许清怡的粉丝喜极而泣，奔走相告，在那些Diss本命的微博下纷纷留言：我家姐姐是被牵连的，被冤枉的！全是那个男的自以为是，他自己都发博了！我家姐姐就是学霸！不服来战！
可惜，粉丝们的欢乐还没维持过俩小时，许清怡亲自发博了，晒出一张手写道歉信。
小许许清怡：【……高一时的作弊事件是事实，系本人主动向姚同学索要数理化答案，被学校处分后，本人深刻检讨，认识到自己的过错，本人的行为不仅违反校纪校规，还令其他认真学习的同学遭遇不公平对待，在此向大众说一声：对不起，我错了。
升入高二后，本人认真学习，再无作弊，高考成绩557分绝无水分，其中语数英及文综成绩如下：……
另，姚同学所述不是事实，也非本人意愿，是他个人行为，与本人无关。
最后，因本人做了不好的示范，再次向大家致歉。
对不起。】
许清怡艾特了姚俊轩，还晒出自己高二、高三几次月考、模拟考成绩单，能看出她的语文、英语和文综都还不错，数学的确很拉胯。
她的粉丝们被打得措手不及，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发言。
姚俊轩的反应比粉丝还快，他转发了许清怡的微博，留言说：【不生气了？】
粉丝们：……？
许清怡又转发他的微博，留言：【姚先生，我们不熟，请你自重。】
粉丝们：？？？
几条和作弊有关的微博，怎么还嗑出甜味来了？
有人立刻说：炒作无疑！
再也没人关心那张公告栏照片到底是谁发出去的，魏姐找公关公司写的洗白通稿都还没来得及发，许清怡和姚俊轩几个来回，事情已经完全变了样。
最奇葩的是，许清怡的学霸人设居然没倒，还有粉丝对WillianYao产生兴趣，想去扒他，但对方似乎很低调，扒了半天什么也没扒到。
许清怡因祸得福，从此多了一个新人设，连路人都觉得她很耿直，很坦率，那么好的台阶都不下，主动认作弊，并积极道歉，属于知错就改的典范。
许清怡回到北京后约章翎吃饭，饭桌上依旧气得半死：“你说说，姚俊轩是不是有病？！”
章翎哭笑不得：“他可能就是想帮你。”
“谁要他帮了？！”许清怡咬牙切齿，“这人真的很变态！真的我一点都不讲大话，他就是个变态！之前我的确是想过让他帮我澄清，但他要求我对他说一句话才肯帮忙，你知道他想要我说什么吗？”
章翎问：“说什么？”
许清怡想到那句话浑身都要炸毛，一屁股坐到章翎身边，把嘴凑到她耳旁，小声说：“他要我说，‘姚俊轩，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你真好。’”
章翎：“……”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番外不会长的，不是我不愿意单开文，只是单开文，他们的前因我不可能再写一遍啊，没看过《碰瓷》的小伙伴怎么办嘛，你们是知道他俩小时候的事，知道他俩的性格，背景，各种都明白，所以就简单写个番外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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