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茵茵回到后台,叶海燕匆匆走过来:“茵茵,这身旗袍你是怎么改的?可真好看。”
她一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旗袍:“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这是明湘姐给我改的。”
叶海燕这才感慨道:“明湘干的一直是这一行,听说过去还学过设计。”顿了顿,她又摸摸温茵茵身上的丝巾,“这丝巾是——”
“我给的。”身后一道冷淡的声音传来。
温茵茵回头,见到江玉缓缓向自己走过来。
江玉的动作不疾不徐,格外优雅端庄,看着温茵茵时,她微微点了点头,神色平静。
温茵茵将身上的披肩拿下来:“阿姨,还给你吧。”
江玉看她一眼:“这丝巾你系上挺好的,送你了。”
叶海燕笑了:“江玉,这不是你最宝贝的那件丝巾吗?”
叶海燕是知道江玉的,这么些年,她过得滋润着呢,什么都不缺,一件丝巾而已,本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问题是,这件丝巾,是当年江玉回国时带来的。
叶海燕不懂什么牌子货不牌子货的,可看江玉对这丝巾的珍视程度,也知道这玩意贵得很,之前江玉可只有在重大场合的时候才舍得带出来呢,现在居然说送就送人了?
“没什么宝贝不宝贝的。”江玉淡声说了一句,“这丝巾很适合她。”
这丝巾确实很漂亮,虽然看起来有些奢华,但披在温茵茵肩上的时候并不显老气,反而十分得体合适。
见江玉坚持,温茵茵就没什么好推辞的了:“谢谢阿姨。”
活到一定的岁数,江玉看人看事也变得通透起来。
她最不喜欢扭捏的人,过去对吴柔很有好感,也是因为觉得这孩子看起来大大方方,只是后来事实证明她看错了人。
本来以为像温茵茵这样出身的孩子,做事情必然瞻前顾后,在她面前也会胆怯,但没想到,温茵茵并没有。
温茵茵很坦荡,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不卑不亢的样子,很讨人喜欢。
江玉露出了几分笑意。
温茵茵哪知道自己只是没有推辞江玉的好意,就直接让自己在她心底的好感度直线上升。她只觉得长辈的一番心意,不应该拒绝,大不了往后她看到什么合适的,也回送江玉一份礼就是了!
“你刚才的表现很好,难以想象是第一次以主持人的身份登台。”江玉发自内心地夸了她一句。
“其实我上台的时候是很紧张的。”温茵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不出来。”江玉和颜悦色道。
自从那天温茵茵帮她解围开始到现在,江玉还是第一次好好与她说话。
真正敞开心扉之后,她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偏见来得莫名其妙。
一个人的出身与家庭条件是长辈所创造赋予的,孩子根本就没法选择。
温茵茵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走到这里,足以证明,她的自身能力是配得上顾明煜的。
温茵茵换下衣服,没有将旗袍还给叶海燕:“叶主任,我听说这次的晚会有奖金酬劳,是吗?”
叶海燕这才拍拍脑门子直念叨自己太糊涂:“茵茵,奖金方面我一定会尽快帮你申请落实……”
“不是的。”温茵茵连忙摇头,打断了叶海燕的话,“叶主任,我不要奖金了。只想要把这件旗袍带回家,可以吗?”
叶海燕一愣,有些惊讶,却还是点了点头。
温茵茵欣然一笑,将旗袍捧在怀里,无比珍惜的模样。
她想要赚钱,对于用钱打造美好生活的向往也从来没有消失过,可是今天发生的一切,却不是能用仅仅几十块钱衡量的。
这件旗袍,她很喜欢,想要留作纪念。
从后台出来的时候,顾明煜已经在外面等待了。
刚才太着急,温茵茵没仔细看顾明煜脖子上的围巾,现在认认真真看向他,她的嘴角扬起笑意。
很合适,也很好看。
“我送你回家。”顾明煜弯起嘴角,揉了揉她的发丝。
这个时间点,温茵茵回家仍旧是没车的,但这回叶海燕考虑问题特别周到,已经安排单位的司机将她送回去。
于是温茵茵便笑着摇摇头:“不用了,叶主任给我安排了车。你们一家人一块儿来的,你送我回去,他们怎么办?”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在意别人的感受,正是因为温茵茵的这一份体贴与温柔,才让顾明煜一门心思想要对她更好。
他笑了笑:“叶主任的车已经送我家人回去了。”
温茵茵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手却已经被他握紧,往外走去。
没走几步,起先文化局的局长拦住了她:“温同志,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温茵茵下意识抬头看了身边的顾明煜一眼,问道。
“今天晚上你的表现很优秀,好几次都避免了危机,使得晚会能够顺利进行下去。我的意思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单位工作?”
温茵茵彻底愣住了。
进入正式单位工作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当初她考进镇国营厂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文化局什么的,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
而与镇文化局相比,市文化局的福利待遇更好,考核标准也会相应拔高。现在市局的领导竟然会邀请她加入他们单位中,成为单位的一份子,温茵茵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系统的奖励。
这就是被飞跃提拔之后走上人生巅峰的机会吗?
温茵茵笑了:“领导,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抽不开身,没有办法来你们单位工作。”
市文化局离家太远了,她若是接受这工作,就要直接住到市里的单位宿舍,等到了那个时候,她会过上两点一线的生活,开店的打算,就只能搁置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尝试,温茵茵并不觉得摆摊有什么不体面的,而将来开店,甚至独立设计品牌,让自己喜欢的服装向更高的目标进发,是她最长远的梦想。
市文化局的工作机会虽然体面并且诱人,与梦想相比,分量却太轻了。拒绝文化局局长好意的时候,温茵茵觉得有点可惜,但并不遗憾。
文化局局长本来觉得这小姑娘是个人才,想要破格录用,好好培养。可现在,看小姑娘一脸坚定的表情,也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
只是,为什么舍得拒绝一份这么好的工作?文化局局长不由多问了几句。
温茵茵很坦诚:“我年后打算开一家服装店,到时候应该会比较忙。”
“你要做个体户?”他愕然道。
温茵茵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没办法了,我总不能勉强你。”他笑着摊了摊手,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如果你打算在镇上开店的话,我手头上有一间店面可以出租。那是我父亲以前留下来的店面,放着也是放着,可以便宜租给你。”
市文化局局长姓石,叫石忠。
当年他父亲离世,留下一间铺面给他,一放就是好几年。
石忠与父亲感情深厚,这店面自然是不舍得卖掉的,只是单单这样放着,又太可惜。他也想过让左邻右里放消息出去,出租店面,可来的大多是想要开面摊早餐店的人,他怕脏,也怕油味大。
现在,听温茵茵要开服装店,石忠立马就想要将自己的铺面租出去。
石忠没这么缺钱,将店面便宜点儿出租不算什么,反正他很欣赏这小姑娘,再说人家还是顾老爷子的孙媳妇,给对方卖个人情,总没错。
“真的吗?那太感谢了,等年后我能不能去店里看看?”温茵茵自然欣喜不已。
她本来就一直惦记着租店面的事,铺面的地段是很有讲究的,必须离市中心近一点,因为那里往后会发展得很好。
可另一方面,她想离顾明湘的店远一些,毕竟顾明湘与她的眼光相似,进货风格相近,若是挨着,既有抢生意的嫌疑,又白白将客流量分摊到两家店了。
温茵茵既已决定与顾明湘合伙开店,那各方面都要考虑得周到。
做生意的事情,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她不希望店还没开,就让顾明湘觉得不愉快。
温茵茵与石忠约好下回看铺面的时间,很是心满意足。
不知怎的,她心里很期待,总觉得这事能成。
系统的奖励可是分为两点,一个是得到飞跃提拔的机会,这已经被她拒绝。
可另外一点是,走上人生巅峰!
四舍五入的话,也许系统是在暗示她在开店之后能走上人生巅峰呢!
温茵茵一个劲傻乐,直到上了车,才发觉刚才顾明煜一直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温茵茵轻声问。
顾明煜系好安全带,转过脸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在市文化局工作是多好的机会,如果我能成为单位里的正式职工,你的选择就不会被这么多人质疑了。”她一本正经地说。
重生回来,温茵茵对于自己的目标有清楚的认知,她明确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那是因为上一世的阅历总归管用。
可在处对象方面,从电视上学来的丰富理论却是完全派不上用场的。
“干个体户不够体面,你不喜欢吗?”她又认真地问了一句。
天色很沉,路灯的光也是微弱的,但从顾明煜的角度望去,温茵茵的脸还是很明晰。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轻软,脑袋微微歪了歪,像个懵懂的孩子。
顾明煜觉得温茵茵的想象力够丰富的,刚要否认,她却又坚决地开口了。
“如果你认为我的选择不够合适,那我也没有办法。我想要开店,并不是一时兴起,如果你不接受,那我就——”
“那你就怎么样?”顾明煜眯了眯眼睛,语气淡淡的,“就分手?”
听到“分手”这两个字,温茵茵的心里咯噔一声。可她还没有想明白应该怎么回答,就被轻轻抱入怀中。
顾明煜将她拥紧的时候,语气低沉温和:“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体户。只是当时你在卖鸡蛋,现在决定卖衣服而已。”
“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你就说过,往后要做第一批富起来的人。”
温茵茵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感受着他的心脏有力跳动着,默默地听着他说的话。一时之间,她心中所有的不安仿佛逐渐消散去,整个人都平和下来。
“想要做生意也好,想要进单位工作也好,或是什么都不干,在家里休息……不管你选择做什么,我都尊重。”
“刚才没有说话,是因为我不想干预你的决定。”
感受着顾明煜温热的气息缓缓传来,温茵茵将脸埋进他的肩窝里。
顾明煜低声道:“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有什么想法都要说出来,像刚才那样。”
从顾明煜的怀抱中离开时,温茵茵的脸颊有点红。
虽然他们已经在一起,但其实她对他一点都不了解。两个人的出身背景不同,成长环境也不同,本就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持着同样的节奏与默契。
因此,刚才温茵茵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顾明煜不赞同自己的决定。
但没想到,他并不是这样想的。
温茵茵不由笑了,也许他说得没错,他们应该多多沟通。
……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这个春节对温茵茵而言意义非凡。
所有的付出与努力都是值得的,这是她与母亲过的最温暖的一个年,而人生总是这么充满着期待。
温秀华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周家之后,就没有回来过。
周芝芝的父亲在矿洞干得不如意,不愿意再待着了,收拾包袱回家。
温秀华本来还打着主意让丈夫跟自己一起回上湖村住,可周铁刚一来,就一万个不满意。
草屋又小又破,根本禁不住风吹雨淋,本以为媳妇带着两个孩子在这里过得很好,可没想到他们走进村子许久,连个来打招呼的人都没有。
直到碰到村支书,见对方客气,周铁刚还以为人家挺给自己面子,然而下一秒,村支书是让周翩翩赶紧回牛棚收拾牛粪去的。
周铁刚越想越觉得奇怪,直接带着媳妇和两个闺女去找温茵茵。
温茵茵正在屋子里歇着,听到动静一出来,就看见自己许久未见面的姑父。
“姑父,这是怎么了?”温茵茵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周铁刚瞧不上这娘俩。
他认为一个家里,男人是天,是根基,是苍天大树,这家里连个男人都没有,一看就是好欺负的。
他板着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出门在外,你姑姑就来村里投奔你们,是吧?”
温茵茵眨眨眼,奇怪地说道:“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姑姑都没跟姑父说吗?”
温秀华还有点尴尬,咳了一声:“说啥?说你平时咋挤兑我们娘俩?茵茵,我到底是你亲姑姑!”
“姑姑,就是我亲爸来了,都能被我赶出去,别说你了。”温茵茵语气沉静,“从前你在我娘这儿占尽了便宜,让她受够了委屈,现在回来想要我们帮衬?”
温秀华本来还想拿捏着长辈的派头压一压孩子,可不想温茵茵话一说完,站起来就请他们出去。
说“请”倒是客气的,人家这会儿手中还拿着个扫帚呢。
周铁刚被她一气,不由嚷嚷起来。
村子里的村民见这儿这么热闹,一个个纷纷围了过来。
“秀华,你这又来找茵茵麻烦啦?”
“这些日子,我们村没亏待你们吧?村支书给你的虽然是一间破草屋,但好歹也是房子呢!”
“这是你男人吧?哎呀,你还是得管管你媳妇和大闺女。俩人成天作妖,不是去牛棚里偷毛线,就是跑市里偷衣服,要不是茵茵看着,她俩早就已经被公安带走啦!”
周铁刚起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儿听村民们一说,整张脸涨得通红。
他们周家虽没什么了不起的,可过去怎么说都是老老实实的,特别本分,家里啥时候出过坑蒙拐骗的人?
刚才还以为自己的媳妇和两个孩子在村里没人理会是村民们太排外,没想到,竟是她们自找的!
耳边的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一遍,周铁刚听得面色铁青,最后连一刻钟都不愿意多待了,揪着温秀华的胳膊就走。
有村民说,这俩人刚走到村口,就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周铁刚好面子,一气之下甚至要扬起手扇温秀华一个巴掌,好在温秀华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两个人争斗起来,打了个平手,最后气冲冲地回家去了。
听到这说法,温茵茵都快笑出声来。
她姑父虽然挺讨人厌的,可总比姑姑稍微靠谱一点,现在芝芝的亲爹回来了,往后孩子总不会吃亏。
温秀华的来去就像是一阵风,风过的时候有动静,离开之后,就无声无息了。
那天之后,温秀华回村收拾了些东西,村尾的草屋陆陆续续被她搬空,最后闲置下来,再也没人住进去。
……
年后,开店的事宜就要提上日程了。
温茵茵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去石忠提供出租的店铺看了看。
如她所期待的那样,这间店面很合适,不管是地段还是铺面的大小,通通让温茵茵非常满意。
既然要开店,温茵茵就没打算小打小闹,石忠的铺面不小,她站在里头,甚至开始在心底盘算着店面应该如何装修。
“温同志,这店面的装修你可以自行决定,但一定要爱惜保护好。”
石忠说的话,温茵茵记下来了,交了租金与定金,直接开始联系装修。
这会儿没有什么装修公司,但顾明湘找来自己的老同学,直接拍着胸脯保证可以给温茵茵把铺面装修好。
温茵茵希望整个店铺的装潢是简约的,如后世那样的极简风格。
可这样的要求说来很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
想要做到简约的风格,铺面的每一个细节都要讲究,充满着品味,否则所谓的简约就会变成简陋,反而无法吸引到顾客。
好在对方很能理解温茵茵的想法,两个人一再沟通,初步的设计稿就出了,看着这稿子,温茵茵很满意。
铺面开始装修了,温茵茵就愈发忙碌了起来。
短短一个月的装修时间,却能让季节从冬天过度到秋天,因此接下来她需要进的是春装。
铺面不小,进货就不能像过去摆地摊时那样只拿个三两件,做生意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直到这时,温茵茵才感觉到压力。
不过好在之前送去制袜厂的袜子有了消息,对方又下了一批订单。或许是因为上一次的合作比较愉快,这回制袜厂的张经理对温茵茵很信任,一口气下了三千双袜子的订单,约定好时间,半个月之内,一定要交货。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再接到大单子的时候,温茵茵没这么慌张了。
她找来沈月娥、春梅嫂和爱苗嫂,三个人直接成立了个小组,沈月娥带头,分别去挑合适的人选帮忙。
到底是能挣钱的活儿,村里的大婶们几乎都来了。沈月娥第一次做小领导,完成任务的效率非常高,没几天时间,就挑出了整整十五个人选。
这样一来,村里旧牛棚的地儿就太小了,村支书从村委会腾了位置,还打算在空旷处再搭一个棚子,就为了温茵茵这小作坊。
温茵茵也没拒绝,毕竟带着村里的婶子们一起干活,还能带动村子的经济呢。不管对谁来说,都是好事,既然村支书想要将此规范化,那何乐而不为呢?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温茵茵也忙,每天都得蹬着她的自行车去镇上看看装修的进度,有空的时候,她还得坐着火车去各种市场,看看能不能淘到更加好看的衣服。
这样一来,对织袜子的生意不太上心了。
好在沈月娥拿了最多的薪水,干活便一刻都不怠慢,在约定好的时间内,拿出了三千双样式精美的袜子。
张厂长雇了个大货车司机来村里拉货,看着这三千双袜子,赞不绝口。
于是这一笔生意,温茵茵从张厂长那里拿到将近两千元钱,给村里的大婶们发了工钱之后,她自己还剩下一千二百元。
钱挣得多了,就成了个数字,温茵茵慢慢发现原来成就感并不是通过这数字来获得的。
现在她想要的,变得更多。
可无论如何,她得先把店开起来,这是第一步。
……
在温茵茵最忙碌之时,林菀秋出事了。
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她在市委大院门口摆摊的时候被上报至单位领导处。纺织厂的领导对这件事情非常重视,开会商量之后,决定辞退她。
得知林菀秋的工作丢了,周美双几乎在家里哭干了眼泪。
这段时间究竟怎么了?
温茵茵先是往她脸上泼了一杯茶,又是忽悠林菀秋买了高价围巾,之后在温国华生日时闹了一场,使得温国华与林菀秋的“父女情”破裂。再到最后,温国华丢了工作,林菀秋也丢了工作……
一切都好像是处心积虑的,却没有任何预兆,在顺理成章的情况之下发展到现在。
周美双越想越觉得邪门,让自己乡下的亲戚帮忙去上湖村打听,摸清温茵茵这段时日的动向。
这丫头真是出息了,摆摊赚到的钱瞧不上,甚至要开店?
周美双不知道开店需要花多少钱,大概是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数字。过去她们母女俩过得风生水起,现在凭什么被两个乡下人压制?
周美双没有多想,收拾好自己,便要去温茵茵店里找人。
温国华这段时间已经不怎么与她说话了,虽然两个人在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可闭口不出声的时间长了,竟也成了习惯。
但此时见周美双沉着脸要出门,他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开口问道:“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我去找你闺女!”周美双冷哼一声,说道。
望着周美双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的一张脸,温国华突然感觉心一颤。
过去的周美双年轻漂亮,温柔似水,总是能用最和缓的语气赶走他心底所有的烦闷。可现在的她,却像是变了个人,如一个怨妇一般,周身上下都散发着戾气,仿佛谁都欠她似的。
若说周美双疼爱林菀秋,这是真的,毕竟孩子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眼看着林菀秋大好的前程都被毁了,她能不着急吗?
可问题是,这与温茵茵有什么关系?
温国华沉声说道:“茵茵就是千不好万不好,也从来没有主动去招惹过菀秋。这段时间菀秋甚至连茵茵的面都没见着,丢了工作的事情与她有什么关系?”
周美双一听,眼睛都瞪大了。
这说的是人话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学会袒护自己的闺女了?
这下子周美双就像是被踩着了尾巴似的,整个人蹦了起来,与他据理力争:“要不是因为温茵茵,我和菀秋会去市委大院门口摆摊吗?现在不光是一千块钱的衣服打水漂了,连菀秋的工作都没了,我不去找温茵茵找谁?”
周美双扯着嗓门喊,哪还有半点过去那贤惠的样子,十足一个市井泼妇。
温国华自认为足够冷静,板着一张脸听她把话说完,却感觉到一丝不妥:“一千块钱的衣服?这衣服你哪里来的?”
周美双一怔,像是猛地清醒过来一般,半晌没说话。
“是你那前夫给的?”
“不——不是,是菀秋的……”
“菀秋根本就没钱,除了你那前夫,还有谁能拿出一千块钱?周美双,现在看我没工作了,你学会偷汉子了?”
温国华脸色突变,眼神立马凶狠了起来,往前跨一步,他用力一捏,紧紧掐住了周美双的脖子。
人在愤怒的时候是会失去理智的,温国华掐起周美双的脖子,看着她的眼睛睁大,瞳孔也不自觉放大,心中的火气却仍旧没消。
仿佛有一种莫名的难堪感如洪水猛兽一般追赶而来,他避之不及,只觉得自己如今的下场不过是在为过去的愚蠢买单罢了。
温国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口中还含混不清地念叨着:“都是你……都是你们……你们毁了我整个家!”
周美双被掐得无法呼吸,双手抵着他的身体往前推,一个劲挣扎。
“你……你想坐……牢……”周美双的面色都青了,她用力仰起下巴,死命推开温国华,竭力吐出几个字。
而温国华的意识,也终于在听见“坐牢”这两个字之后,才逐渐醒过来。
杀人偿命,伤人坐牢,他不能让自己的后半辈子断送在大牢里。
温国华松开自己的手,不知所措地后退一步,抬起自己的手掌,茫然地看着。
周美双早就已经吓坏了,一秒钟都不敢多待,揉着自己的脖子疯了似的飞奔出去。
……
而另一边,温茵茵已经骑着她的自行车,赶到了店里。
半个多月过去了,小店已经初具雏形。
宽敞而明亮的店面,此时看起来空荡荡的,但她已经请了木工师傅帮忙做一整排落地展示架,到时候挂上各种时髦的衣裳,光是想一想,她的嘴角就已经抿了笑意。
“温同志,这墙面是直接刷上漆吗?”顾明湘请来的设计师问道。
温茵茵站在店中央,走到最里头的那面墙面前,双手展开比了比距离:“我想在这里放一整面镜子。”
“一整面?”设计师愕然。
温茵茵点点头:“这个墙面镶上镜子,可以让整家店看起来更大,镜子也要特别定制,尽量不要太清晰,可以掩盖顾客的一些小缺点。可做工还是得精致,否则照上去就走样了。”
设计师听得云里雾里:“不清晰,但又要精致?”
“对。”温茵茵笃定道,“可以去找镜子制造工厂的老行家问一问,看看有没有那种可以特制的镜子,能拉长影像,显瘦也显高。”
设计师闻言,虽心里有一百个问号,但还是配合地拿出纸笔,记下温茵茵的要求。
这些天,设计师与温茵茵有不少交流。
虽然很多时候温茵茵提出的要求如天马行空一般让人没法理解,难以捉摸,可真正实行起来之后,他却觉得这些要求都是合理的。
在这年头,当设计师不容易,基本上大家装修房子或是店铺都只希望将价格压到最低,哪还需要什么设计?
温茵茵看起来年轻,但说出来的话头头是道,设计师甚至觉得,自己能在她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如果真找不到特殊定制的镜子,那就在灯光上下工夫。去研究在什么灯光下人的肤色会更加白皙自然,到时候在店里安上。”
其实温茵茵脑子里的很多思路,学的都是后世那一套。
可现在各方面的技术肯定不比后世,温茵茵也不为难设计师,只请他尽力而为。
设计师一直点头,笔记本上的字写得密密麻麻,等对温茵茵的需求确认完全之后,便先行离开了。
天都快黑了,工人们完成手头上的活,也先收工,这店铺里,就只剩下温茵茵一个人。
站在这空无一物的店里,温茵茵心潮澎湃。
其实装修是很繁琐的,而进货对她而言虽然已经不算什么难事,可到底进过来的衣服要装满整家店,若说这很轻松,那是在骗自己。
因为进货是有门道的。
进一件衣服,总得搭配着裤子,这会儿虽然不少年轻女同志都已经开始养成自己的审美,可人家被她这家店吸引,更重要的,是相信她自身的眼光。
在摆摊的过程中,温茵茵累积了不少经验,也得出很多结论。
卖衣服和很多事情一样,开头是比较难的,吸引来顾客之后,人家愿意进更衣间试穿,这是第一步。
而走到这一步之后,接下来推荐她们再搭配不同款式的内搭裤子或是饰品,就容易得多了。
之前摆摊时她能让这么多人都对自己信任,说到底,是因为大家认为她有品位。就比如一些阿姨们,她们担心自己的眼光跟不上潮流,可又想给自己的闺女或儿媳买衣服,便会请她帮忙挑选。
做生意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开店最重要的是要经营,只有守得住回头客,生意才能越做越红火,对于这一点,温茵茵深信不疑。
店里很安静,外头的天逐渐沉下来,但还没有完全漆黑。温茵茵也不嫌装修之后一地的灰尘,双腿盘坐在地上,感受着自己这段时间的收获。
过去她总以为在开店之际,她会慌张,会害怕,可真到了这个时刻,她却只觉得心底深处涌现的只有兴奋与期待。
人的进步是可以用肉眼感受到的,温茵茵觉得自己现在所得到的,就已经与付出呈正比。想到接下来一片光明的未来,她的唇角不由扬起几分淡淡的笑意。
……
周美双神不守舍地跑出来,整个人因为刚才的挣扎而显得格外狼狈。
想到刚才那一幕,她的心紧紧拧成一团,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
连温国华都要护着温茵茵了吗?他难道忘了当初是谁六亲不认,害得他丢了工作?
周美双越想越觉得不甘心,一个人在路上走着,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就只有自己的女儿了。
可林菀秋刚被单位辞退,情绪一定很不稳,家里也肯定因为这而乱成了一锅粥。
她现在再跑去女儿家里,只能给孩子添负担。
周美双这样一想,也不知怎的,竟真的走到了温茵茵的店门口。
远远地,周美双看见温茵茵漂亮的脸孔。
她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乌黑浓密的发丝垂落下来,衬得她更加肤白貌美。这时的温茵茵是在笑的,那笑容并不是刻意,仿佛只是自然而然地扬起唇角,只因为她的人生太精彩绚烂,所以才这么乐呵吗?
望着温茵茵这恬静的笑容,周美双的眼中布满了阴鸷。
她握紧了拳头,直接跨进店门。
感受到一阵阴冷的恨意时,温茵茵立马就转过头,本还带着笑意的脸色因为周美双的出现而猛地一僵。
她的心一颤,随即站起来,左右看了一圈。
温茵茵不知道周美双怎么了,但直觉告诉她,今天这人的情绪很不对劲。
“温茵茵,你害得我们好苦。”
周美双的眸光很沉,看起来阴森森的,等到她走近之时,温茵茵发现这人连气息都不稳。
“你怎么了?”温茵茵又问了一句。
周美双冷笑一声。
“怎么了?你把我们害成这样,还有脸问我怎么了?”
“你爸丢了工作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打了我两回。害得我们像仇人一样,你心里就安乐了?”
周美双咬着牙开口之时,温茵茵的目光扫过她布满红印的脖子。
那痕迹一看就是被人掐过的,想一想当时在家里这两个人的争斗场面有多激烈,温茵茵的很意外。
当初她父亲虽然混账,可从来没有打过她娘,现在竟然会对周美双动手。
“还有菀秋,如果不是你,菀秋不会被单位辞退。她丢了工作,往后该怎么办?”周美双又说道。
原来林菀秋也丢了工作。
“我知道,你就是嫉妒我的女儿。你嫉妒她抢了你爸爸,怪她从小到大都有爸爸疼爱。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为什么喜欢我女儿?就是因为这孩子乖巧懂事,也孝顺,不像你,八竿子打不出个闷屁,还歹毒到报复他!”
居然说她嫉妒林菀秋?这人的脑回路是不是与一般人不一样?
温茵茵不出声了,决定任由周美双自由发挥。
周美双又说道:“你以前对锦开心心念念,恨不得嫁给他。可锦开喜欢的是菀秋,你见他们感情好,就兴风作浪,在他们结婚之后勾引锦开。现在他们整天吵架,你安心了?我告诉你,就算他们离婚,锦开也绝对不会娶你这种阴毒的女人!”
真是越说越不离谱了,温茵茵终于不耐烦,皱皱眉,便要出声。
可不想,余光中扫到一阵阴影,她回头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江玉面色凝重地走进店里,问道:“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