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茵茵心想温文良是不是来找事的,却没想到,温文良此时吃着她们剩下的那个锅贴,都没心思开口。
温文良慢慢地咀嚼,感受着齿颊留香的滋味,直到口腔里最后一口焦香的饺子皮都被吃干净了,才默默地吞了吞口水。
“娘,你以前做菜又干又淡,特别难吃。这次做的饺子怎么这么香啊?”温文良随手拿起搪瓷杯想喝水,但犹豫了一下,又慢慢放了下来。
嘴巴里这美味饺子的味道还在呢,若是喝了水,岂不是会把这香喷喷的滋味给冲淡了?
“娘做菜不难吃,是以前家里没有油又没有肉,她只能凑合着做。”温茵茵扫了温文良一眼,慢悠悠道。
温文良撇撇嘴,却也觉得温茵茵说的是事实。过去他回家来吃饭的时候,觉得姚瑞兰做的菜没有油水也就罢了,连点肉沫都见不着,米饭更是不可能在她们家看到的,最多的时候他都是陪着她们陪粗粮馒头。
温文良在镇上的时候哪吃过这么干巴巴的东西啊,每一回都是硬着头皮啃下去,回家再让周美双给自己加餐。
可现在,他突然觉得温茵茵说的话也有道理。
他只是偶尔来吃饭而已,就已经受不了了,他娘和他姐,却是一直在过这样的日子。
若不是他姐学着做个体户给家里挣钱,恐怕她们直到现在还没法过好日子呢。
见温文良若有所思,姚瑞兰担心他又要与温茵茵争执,于是便说道:“文良饿了吧?家里还有些饺子,娘给你煮饺子吃。”
温文良沉默片刻。
煮的饺子哪有刚才那煎饺好吃啊?
不过——
目光在温茵茵的脸上扫了一圈,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趁着姚瑞兰去煮饺子的时候,温文良对温茵茵说道:“单位要收回宿舍,我们没地方住了。”
温茵茵本来以为他这次过来是兴师问罪,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她见温文良仿佛只是给她带来一个消息而已,并没有挑事的意味,语气便缓和了些:“单位都已经辞退他了,自然不可能再平白无故把房子给你们住,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听着温茵茵的语气,温文良的眼神顿了顿。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可以感觉到不管是母亲和姐姐,又或者是镇上那一家人,都是拿他当孩子看的。林菀秋平时虽然与他像朋友一样,可真到了危急关头,却也从来不会将他的意见放在心上考量,就连他的姐夫叶锦开在与他说话的时候也总是会笑着摇摇头,仿佛在笑话他太稚气。
温文良习惯了这样被人对待,也不再反抗,任由他们所有人将他的路安排好。可是现在,听着温茵茵说的话,他心底却突然有了微妙的感觉。
他可以感觉到温茵茵是站在一个平等的位置,真诚地询问他的选择。
温文良想到这里,又有些沮丧,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家没有其他房子了,这一次被赶出去之后,该住在哪里,他毫无头绪。
温文良又抬起头,偷偷看了温茵茵一眼,她会不会让自己回村里住?
见温文良在思索,温茵茵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随手拿了诗歌集翻了翻。而后,她漫不经心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真不行,你也可以回自己的单位申请宿舍。”
温文良愣了愣。
这段时间他找到了新工作,虽然那工作是发小给他介绍的,也不算是什么正式工,可申请单人的宿舍,应该不是难事。反正这些单位里的规矩就是这样,房子可以给他住,大不了他将来离职的时候再搬出去就好了。
温文良的难题被温茵茵一点拨,迎刃而解。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还想说什么,却听见温茵茵又淡声问道:“不过,你自己搬出去住,周美双真的不介意?”
“也对,她可能会担心我。”温文良皱皱眉,“之前她还说我还是晚点再娶媳妇,晚点搬出去住,否则将来没办法照顾家庭。”
温茵茵乐了。
温文良才十八岁,周美双就要考虑他将来娶妻生子的问题了吗?不过周美双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若是温文良要娶媳妇,那家里势必又要花一大笔钱,她能舍得啊。
见温茵茵笑盈盈的,温文良心里觉得莫名其妙,然而他还想再问什么,温茵茵却已经不出声了。
没一会儿工夫,姚瑞兰端进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水煮的饺子虽然没有煎饺这么诱人,但毕竟也是鲜肉馅儿的,香气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温文良再不考虑其他,接过姚瑞兰递来的勺子,大口大口吃起来。温茵茵拿着诗歌集回屋的时候,余光扫到姚瑞兰望着温文良吃饺子时那温暖又慈爱的眼神,不由也笑了笑。
温文良回去之后与周美双如何相处,她没有考虑过。人都是在撞了几次铁钉子才学会成长的,他还太年轻,趁着这段时间家中出了变故慢慢成熟,并不是一件坏事。
温茵茵回屋,拿起诗歌集,找到刚才自己选定的篇目,开始练习起来。起初,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放得很低,嗡嗡念着。可慢慢地,就意识到这样可不行。在自己家里都难为情,过两天上台之后怎么办?
温茵茵并不是一个好胜的人,但只要决定要做的事情,那就要尽力完成。倘若她努力过,那就算得不到好的名次也没什么,可若是她根本就没有付出过精力,只是去打打酱油的,那就太耽误时间了。
重活一世,每一分钟都是上天给她的恩赐,她得珍惜。
屋外,温文良就像是饿慌了似的,一刻不停地吃着饺子。
吃着吃着,他听到一道声响——温茵茵的声音清澈动人,似乎是在念诗词,语气抑扬顿挫,听起来煞有介事。
温文良竖起耳朵:“娘,我姐在做什么?”
姚瑞兰笑道:“村里报名参加了市里的汇演大赛,听说要是拿了好的名次,不单有奖金,咱们村子还能评先进呢。”
不管能不能拿名次,代替全村去市里去参加比赛,都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姚瑞兰说起这个的时候,眼底流露出欣慰,嘴角的笑意是无法掩饰的自豪与骄傲。
温文良却瞪大了眼睛:“市里的比赛?你是说文艺汇演大赛?”他拧了拧眉,“那要跟菀秋姐碰上了,她从小就开始学舞蹈,水平不低。”
姚瑞兰闻言,有些诧异,但随即也只是好脾气笑笑:“碰上就碰上,各凭本事。”
温文良盯着姚瑞兰看了一会儿。
他怎么觉得他娘现在说话的语气和温茵茵这么像呢?那种从容的感觉,虽然与过去的姚瑞兰截然不同,可莫名地——温文良觉得这样的她比过去好多了。
温文良吃完了饺子,心满意足,直到推着自行车要走了,也没见温茵茵出来送他。
但人的习惯真是可怕,温茵茵这变化才过了几天而已,他竟然就已经适应了。此时他一条腿迈上自行车,回头看了紧闭的屋门一眼,而后目光落在姚瑞兰的脸上。
姚瑞兰站在门外送他,仍旧不善言辞,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迟迟没有移开。
温文良觉得不自在,心底有自己都琢磨不定的感觉,最终什么都没说,踩着自行车走了。
温文良年纪轻,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来回一趟就只吃了一碗水饺,却也不觉得疲惫。
只是借着月光找回家的路时,他忽然有些怔愣。
他今天来村里是做什么的?
即便知道是他娘和温茵茵让他爹丢了工作,可实际上,他心中似乎也没有怨恨。
其实他姐没这么不讲理,嘴硬心软而已,这些年他不过问长辈之间的事情,却也不是真的是非不分。
若是温国华确实没有做错过什么,温茵茵闹一场,单位领导就直接开除了老同志吗?领导们没这么是非不分。
温文良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晚,周美双却还没有睡,一直坐在客厅里等待。
看见他,周美双立马站起来,小跑到温文良面前:“文良,你没受伤吧?”
温文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怎么会受伤?”
周美双露出忧心忡忡的眼神,说道:“我听说一些村子里村霸不少,见你一个城里来的孩子来闹,指不定会怎么你。你姐的性子这么强硬,也不一定会护着你……哎,你没事就好,那边怎么说?”
是错觉吗?他觉得周美双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失望。
温文良脱了棉服外套,转身对她说道:“没说什么。”
周美双一愣,这怎么可能?温文良不是过去为他们讨回公道的吗?虽然这只是个孩子,掀不起什么风浪,但至少能让姚瑞兰心里难受啊。
周美双等到现在还不睡,不就是为了听一些让自己心中舒坦点的消息吗?怎么到了这时,温文良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周美双抿了抿唇,眼神有些不耐了,但还是不愿意放弃,又说道:“那你去那边是干什么的?”
温文良想了想:“吃了煎饺子,又吃了煮水饺。听说那煎饺是我姐做的,特别香。阿姨,你明天也买点肉包饺子,煎点饺子给我吃。”
说罢,温文良就回房间去了。
听着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周美双目瞪口呆。
还买肉?他爹都没工作了,他以后连饺子皮都不一定吃得起!
……
温茵茵对着诗歌集练习了一整晚,觉得自己的进步是明显的。但到底没有人教她,也没有参照物做比较,她只能自己琢磨,因此,直到将这诗词背得滚瓜烂熟了,温茵茵的心中还是没有底。
这段时间身边有太多琐事缠绕,耽误她卖衣服了,虽然不差个一天两天,但温茵茵还是想要汇演早点结束,她好重新投入到正常的生活中。
而在温茵茵静心练习的时候,姚瑞兰一直都在家里倒腾着找衣服。闺女最后是决定将多年前去镇上念高中时穿的旧裙子找出来,她说上台灯光一打,应该还能凑合。可姚瑞兰看过周翩翩穿着那白衬衫黑裙子练歌时的样子,特别好看,便不忍心让自己的闺女太灰头土脸。
倒腾了许久,姚瑞兰突然看见塞在八仙桌底下的百货大楼袋子。
打开一看,里头还安安静静躺着一大块布料。
这是之前温茵茵她小姨送来的,里头的麦乳精已经被拿出来了,姚瑞兰偶尔会冲一杯给闺女喝,原来的毛线也已经被温茵茵给找出来,织成上次拿到镇上卖的毛衣。剩下来还有一块布料,家里没有缝纫机,一时半会是用不上的。
这布料是樱桃红的颜色,看起来很打眼,摸起来轻柔得不得了,一看就是贴肤的材质。姚瑞兰握着这布料,匆匆跑出门去。
这年头,村子里大户人家的衣服大多是请裁缝做的。只是乡下没有裁缝店,因此他们会把裁缝请到自己家里来,包吃包住,等到全家的衣服都做好了,再给裁缝结工钱。姚瑞兰也想请裁缝帮忙,可这不现实,于是便去找村子里有缝纫机的人家。
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撞总不是个办法,姚瑞兰匆匆走到村尾,在吴大娘家门口敲门。然而吴大娘还没出来,温秀华倒是听见动静了。
温秀华打开门,脑袋往外探:“嫂子,你来干什么?”
姚瑞兰沉默了一下,说道:“以后不要叫我嫂子,我已经通知你哥办离婚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心底的畅快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温秀华被她的话一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隔壁的屋门已经打开了。
“瑞兰妹子?”吴大娘惊讶地看着姚瑞兰,赶紧将她请进屋里。
温秀华心想自己怎么被老实人姚瑞兰在嘴皮子上占了便宜,气势汹汹地冲出来,却突然撞见来关门的沈月娥。
“你干啥?”沈月娥问。
一对上沈月娥没好气的眼神,温秀华咬咬牙,“呸”了一声,转身摔门回屋了。
隔壁草屋的门“砰”一下就关上了,姚瑞兰一愣:“我都不知道你们两家挨得这么近,连关门声都能听得见。”
沈月娥乐呵呵一笑:“不止这样呢!她们娘俩压低了声音细细碎碎说些算计人的话,我也能听个□□不离十。”
吴大娘睨了沈月娥一眼。
听她闺女的语气,好像挺骄傲。
“瑞兰妹子,你来我这里,是有事吧?”吴大娘垂下眼眸看了一眼,就见到姚瑞兰严严实实将布料捏手中的忐忑神情。
这樱桃红的布料,被姚瑞兰叠得整整齐齐,都要快折成一个小方块了。此时听吴大娘这么一问,她赶紧抖开这布料,这一抖,沈月娥的眼睛都睁大了。
刚才明明被姚瑞兰紧紧捏在手中的布料,此时一抖开,竟丝毫没有褶皱的痕迹。
这质感也太好了!
沈月娥已经过了看见好看的布料就想给自己做成衣服穿上身的年纪,但现在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这好布料,还是忍不住啧啧感慨:“这是要做给茵茵穿的吧?”
姚瑞兰点点头,轻声说道:“想让孩子穿到市里表演去,可现在去镇上找裁缝店怕太晚了。吴大娘,你知道谁家有缝纫机吗?”
她是想要请吴大娘帮忙,看看这村子里谁家有缝纫机,可以借她用一用。真没有的话,那去隔壁村也成,她不怕麻烦。
然而她没想到,自己的话音刚落下,沈月娥就笑了起来。
沈月娥“咯咯咯”笑个不停,转头一对上自己娘的脸,见她也在笑在,两个人默契十足。
这娘俩的关系怎么变得愈发好了?不久之前吴大娘还拿着烧火棍揍她闺女呢!
不过母女俩哪有隔夜仇,姚瑞兰也笑起来:“你们先告诉我啊。”
沈月娥将那布料抖了抖,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她,神秘道:“借缝纫机还要上别人家?我娘就有!”
姚瑞兰整个人都怔住了,吴大娘家里有缝纫机?她竟然不知道!
其实不光是姚瑞兰,就是全村都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吴大娘家里那口子死后,没过几年,闺女也出嫁了,她一个人待家里,做什么都不敢太张扬。不管是现在也好,是当年也罢,缝纫机都是稀罕的东西,要是她太高调,一不小心招贼了怎么办?
吴大娘拖着腿往屋里走,蹲下身想要把床底下的小型缝纫机拿出来,却够不着,于是伸手招了招。沈月娥赶紧走上前去帮她娘的忙,从床底下拖出个缝纫机。
这缝纫机比一般的缝纫机要小一点,价格也不这么高。大件的衣服用这可能不好使,但只是做一件小裙子而已,应该不难。
沈月娥将缝纫机抬出来的那一刻,姚瑞兰整个人都是懵的,可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回过神。
其实吴大娘日子过得清贫,是因为她一直以来节省惯了,实际上,她家养着这么多鸡呢,之前一次性就能卖温茵茵六十个鸡蛋,生活水准必然比村里大多数人都要高。
因此,她家里有缝纫机,也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瑞兰妹子,我手艺好,可没用这么漂亮的布料做过裙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来帮你做一件。”吴大娘说道。
沈月娥有些犹豫:“娘,你这都一把年纪了,能做出什么好看的裙子啊?别把好好的布料给毁了!”
吴大娘叹气:“没办法啊,那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不抓紧时间做,那肯定来不及。有新裙子总比没有强吧,瑞兰,你看怎么样?”
姚瑞兰沉吟片刻。
吴大娘说得对,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抓紧时间试试最后的可能性了。吴大娘虽然年纪大了,不懂得现在年轻人穿的裙子是什么样式,但还有她和沈月娥在呢,以前姚瑞兰听说书先生讲过一句俗话——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指不定这事能成。
退一万步说,若是真的没有成功,那就让温茵茵穿过去的旧裙子,也不迟。
姚瑞兰咬咬牙,就说道:“那麻烦吴大娘了!”
吴大娘乐呵呵一笑,将这块布料摊开摆在桌上,说道:“你们觉得做什么样的好?”
沈月娥说道:“我觉得秀华那闺女穿的裙子挺好,要不咱们要做一件差不多的?”
就在沈月娥这样提议的时候,姚瑞兰的眸光深了深,脑筋转动着。
片刻之后,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她笑着说道:“我知道做什么样的,听我的吧。”
……
姚瑞兰跑去给温茵茵做裙子了,她却一点都不知道。
这天晚上她练习了许久,直到口干舌燥,才躺下休息。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温茵茵又被鸡鸣声喊醒,而后拾掇一番,出门去练习。
温茵茵过去是一个胆小到说话都像蚊子咬的人,重生之后虽然好多了,但那也是在对着不公平待遇出声的时候。说到底,几十年的性子不会说改就改,即便她还有系统给的气场奖励加持,可现在突然让她上台去,温茵茵觉得自己还不太稳。
想要上台的时候鼓足勇气,那现在就必须硬着头皮在村子里转悠,边转悠边练习她的诗朗诵,把胆子练大一些,到时候就不会怯生生的。
温茵茵这样一想,也就没什么好难为情的了。这会儿还早,但村民们大多起得早,即便是孩子们,也已经出门撒欢儿玩耍了。
快到村尾的草垛边上有农地,此时围着不少人,温茵茵就捧着诗歌集,直接走到那里。
自从温茵茵带着几个妇女们织袜子挣了不少钱之后,她就是大家眼中的香馍馍,讨人喜欢得不得了,几乎成了村里吉祥物一般的存在了。
因此一见到她走过来,农地里不少大汉和婶子们都出声打招呼。
“茵茵,不织袜子啦?”
“啥时候才织袜子啊?”
温茵茵浅浅一笑,说道:“最近没有呢,袜子厂收这么多袜子,都卖不过来啦。”
说完,温茵茵就拿着诗歌集,走到农场边的树荫底下,站在那里细声细气地念起来。
见状,大家有些惊讶,回头看了好几眼,想知道她在做什么。
温茵茵只是红着脸摆摆手:“没事,我就是在练习呢。”
大家一听,恍然大悟,她这是在排练啊!
之前村尾那翩翩小姑娘也经常来这儿练歌!
两个小姑娘为了村子的荣誉如此认真努力,他们也不能偷懒啊!这样一想,大家就开始埋头干活去了。
而温茵茵也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面红耳赤,到逐渐适应这样的感觉,慢慢进入状态中。
然而,正当她朗声练习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声响:“咦,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温茵茵被这道声音打断,一回头,看见了穿着白衬衫黑裙子缓缓向自己走来的周翩翩。
周翩翩走过来的时候,眼底带着淡淡的讥嘲。
过去她在温茵茵面前柔声细语,那是因为她习惯了,周翩翩习惯以良好的形象面对所有人,也喜欢听大家夸她乖巧斯文又讨人喜欢。
可是搬到这个村子之后,一切却在改变。
因为温茵茵的咄咄逼人,使得众人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现在她不得不卯足了劲去争取,否则根本就没有办法让他们对她扭转印象。
只要一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受的委屈,周翩翩心底就恨,可却拿温茵茵没有任何办法。
但现在,她有办法了。
刚才远远地,她听到温茵茵在练习比赛的项目。周翩翩不知道温茵茵准备的这项目叫作诗朗诵,但只凭个人感觉,她并不看好温茵茵在比赛中拿到名次。
一来是因为温茵茵念诗的时候虽然字正腔圆,语气抑扬顿挫,可实在没有什么感情,这让她很是不屑。二来则是因为,温茵茵穿着这灰扑扑的棉服,念着这干巴巴的诗句,真能吸引到评审的目光吗?
周翩翩心里有底气,嘴角便扬了起来,走上前去就要让温茵茵好看。然而温茵茵却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一般,连眼尾都不稀得扫她一眼,只继续专注练习。
周翩翩的脸色一僵,见四下无人关注她们,便又开口了。
“茵茵,你真懂什么叫表演吗?只背一首诗就算完了?既然没有才艺,那就不要上台丢人现眼了,否则全村人都要跟着你倒霉的。”
温茵茵的眸光顿了顿,淡淡地看她一眼,而后继续慢条斯理地念诗。
“你念得一顿一顿的,还面无表情的样子,这样死气沉沉地上台,说不定人家就直接把你轰出去了。”
话音落下,周翩翩咬咬牙,见温茵茵还是没什么反应,又说道:“我没去过市里,也不知道我们在哪里表演。但你之前没有试过上台,没有经验,其实舞台底下除了评审,还有很多观众的。到时候你站在台上,肯定双腿都要发抖,还怎么继续把这诗念下去呢?”
周翩翩的语气慢悠悠的,却带着试探的意味。到了最后,她甚至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起来,仿佛真的站在温茵茵的角度考虑问题一般。
耳边站着个人小嘴叭叭说个没完,还真是影响效率,温茵茵拧了拧眉,转头看向周翩翩:“你是不是怕我把你挤下去,所以才说这些没用的话?”
周翩翩一抿嘴,被她的话给堵住了。
不对,温茵茵怎么可能把她挤下去?
她动了动嘴巴,开口想反驳,然而温茵茵却是嘴角弯了弯,懒洋洋道:“你有这时间就去练自己的歌,别在我面前晃荡。你就是晃荡得我头都疼了,我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说完,温茵茵也不等她回话,转身就走到另一边的树荫底下,继续翻着诗歌集。
周翩翩说她念的这诗词算不得表演,温茵茵倒不在意,毕竟她从小在村子里长大,对朗诵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如果不是因为看见过后世电视上的晚会上有这样的项目,温茵茵也和她一样,跟井底之蛙似的呢。
但是,周翩翩说的另一个角度,却是有道理的。
她在后世电视上见到的那些人朗诵时,一个个都是声情并茂的,不管是语气和感情都很到位,绝对不像她这样沉闷。
只是,她应该怎么改善这一点呢?温茵茵小跑着去了小溪边,做了个深呼吸,对着清澈的溪水,眉峰一挑,嘴角咧开,摆出一个精神抖擞的表情。
然而她还没开口呢,就被自己这模样给逗乐了。
实在是太浮夸。
温茵茵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蹲了下来,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无奈地看着溪水中的自己。
清清爽爽的一张脸蛋,比过去是好看多了,但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啊。接受了上市里参加比赛的重任,最后却只能铩羽而归,这多让人失望啊。
村民们还盼着她带一个先进村的称号回来的呢。
温茵茵有些懊恼,早知道上辈子看电视的时候,她就牢牢把人家朗诵时的神态牢牢记住,这样一来,现在就能用得上了。
只是现在考虑这些问题毫无意义,温茵茵咬了咬唇,垂头丧气地对着溪水不出声。
而正在此时,身后传来周翩翩动听的歌声。
温茵茵回头看。
不远处那颗大树底下,周翩翩站得笔直,她一只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腹部,一只手比划着,唱出了一首大家都熟悉的民歌。她的歌声时而婉转动人,时而气势澎湃,神色也随着音调的高低而变换,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这是温茵茵第一次听周翩翩唱歌,凭良心说,在没有接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前提之下,她能把歌唱成这样,算不错的了。
她不由站起来,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周翩翩把歌唱完。
直到最后周翩翩用嘚瑟的眼神睨她之前,温茵茵都还在心里想着,若是自己没办法为村子争光,至少还有周翩翩呢!
然而,这样的想法,在周翩翩下巴一扬,露出一个充满嘲讽的表情之后,彻底告终。
温茵茵摸了摸自己的脸。
难道她刚才表现得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吗?
靠人不如靠己,不到最后关头,谁知道结果如何!
温茵茵决定打起精神,振作起来,继续练习!
她转过头的时候,很是坚定,周翩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当然不服气,上前几步就要去示威,可她还没走几步,就看见远远地,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来了。
看到那道身影的时候,周翩翩微微一愣。
这是上回来家里给她们家修门的木匠!
上一次,周翩翩就觉得这男人看起来有些特别,干的是手艺活,说话的时候也很和气有礼。当时温秀华使唤他做了不少事情,却没给多少钱,摆明占他便宜,可他也没有计较。最后,温秀华还更加得寸进尺了,要让他给自家做几张木板凳,说那只是举手之劳,就别收钱了!
周翩翩以为他要发火了,可没想到,人家却一脸好脾气的样子,直接答应了下来。
那时周翩翩只觉得这男人应该是不想在自己面前露出斤斤计较的一面,隐隐约约的虚荣心一起来,心底就美滋滋的。可到底也就只是邻村的木匠而已,说到底周翩翩还是看不上的。
可现在不一样。
现在那木匠骑的是自行车!
自行车这玩意儿,看起来不稀奇,可真正拥有的人却少。光是这整个上湖村里,也就只有村支书家买了一辆。
周翩翩不知道究竟是做木匠能赚大钱,还是这赵永元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反正不管前者后者,都是好事。
清晨的微风清冽而舒适,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赵永元蹬着他的车来找温茵茵,到了之后又发现自己来得太早了,于是便骑到村尾,想要去周翩翩家把工钱给结了。
当时他还惦记着来借车的温茵茵呢,修木门的时候便心不在焉的,稀里糊涂给人家家里干了不少活计。
干的活儿也就罢了,不值一提,可问题是,最后他甚至答应给她们家做木板凳了!
赵永元是后来一回想,才觉得这事不妥的。虽然他村里其他的木工师傅让他别搭理这种人,可是他却还是觉得这样不行。
要是人家其实是想要给钱的,只是他误会了人家的本意,那多难为情啊。
于是赵永元这会儿就往村尾那草屋去。
可没想到,他还没到草屋,就在农地边上见到了温茵茵。
看见温茵茵的那一刹那,赵永元的心念忽然动了动,心底仿佛忽然飘过一片羽毛,轻轻在他的心窝子里拂动。
赵永元停下车,黝黑的脸微微红了起来,可他刚想上前去,突然肩膀就被人轻拍了一下。
他惊讶地回头,对上周翩翩矫揉造作的羞涩脸。
“你——呃——”赵永元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翩翩却浅浅一笑,轻声道:“你是来找我的吗?我报名参加了市里的汇演比赛,在练歌呢。”
赵永元对她是否练歌并不感兴趣,可突然之间又想到什么,指了指温茵茵的方向:“那她也是在练歌的吗?”
开小汽车的看不上自己也就罢了,就连这骑自行车的,也要对温茵茵更加上心吗?
周翩翩不由自主地瘪了瘪嘴巴,却还是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说道:“她也参加比赛,但项目不是唱歌。不过这不重要,她表演得不好,会被淘汰的。”
赵永元沉默了片刻,似是有些遗憾。
周翩翩眉心微蹙,眼底闪过一抹不甘,她下巴努了努,指指温茵茵:“你要不要去看看?”
而正在此时,一脸丧气地蹲在小溪边,却还是自强不息默默背诗词的温茵茵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任务十三完成。】
【系统奖励诗歌朗诵实用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