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满是光明之处,现在只余无边黑暗。
濒临死亡的燥热在他的血管中急促地脉动着,尽管被诅咒的苦涩已在预料之中,但是在此时却是如此令人不快。
这,即是他早已知道将会降临在他身上的事情。
这,即是幼稚地信任人类心中的善意所带来的无可避免的后果。
死亡填满了他的神智,鲜血沾满他的牙齿,血腥味充满了他的鼻腔。
一切都恍如昨日,早已被埋葬的在那些往昔岁月的记忆又在他脑海中鲜活起来——终年笼罩的暗夜中偶尔有闪电划过,所有人因为恐惧而保持缄默。
而后,光明和希望自这片散发着腐臭的黑暗之外而来,并许下了一个美好的未来。
但是现在,未来的景象却如光矛一般刺入他的脑海,将那份希望击了个粉碎……
世界在死亡中挣扎,一只巨大的黑色和红色相间的眼睛正注视着那熊熊烈焰,万物生灵们在猩红色的天空下死战着。
一只黑色的蝙蝠从天空中陨落。
万物破灭终结的景象在他的心灵之眼中如走马灯般闪过,他痛苦地喊叫起来。
许多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他听到了他的名字,他的母亲赐予他的名字,和他的人民在黑暗恐怖的监视下给予他的那个名字。
迪亚哥,影子亲王。
苦涩的泪水混合着鲜血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睁开双眼,他脑中的幻象随即消散而去,真实世界又回到他眼前,随即扭头向呼喊他名字的那些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孔注视着他,他们的嘴中喃喃地说着些什么,还不断向外呕吐着。
不过这早已不算什么新奇的了,他对这一幕无动于衷,他在幻觉中听到的那些声音已经填满了他的大脑。
会有什么样的景象能有如此可怕?又有什么样的东西能唤起如斯恐怖?
他突然意识到他正蹲坐在某个人身上。
他低下头看去,那人还活着,正在喘息。
那是一个包裹在已被撕烂的军官制服里的人,地上还散落着一些他的头发和几颗泛着微光的牙齿,一条折断的手臂正搭在附近的椅子上。
墙壁上都是飞溅的血痕。
这个男人受了致命伤,正在流血。
他忽然意识到,是自己打伤了倒在他身下的那个人,是自己正在肢解对方,用于获得折磨的快感。
他举起双手,紧握成拳,鲜血从指缝中滴下。
他听到又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于是抬起头。
那是一个身着皱巴巴的军装,右胸佩戴着一枚黑白色纹章的男人。
他也认识这个人…
“迪亚哥!”
蒙巴顿又惊又怒的大喊道。
“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迪亚哥看了一眼地上那一息尚存的人,然后站了起来,漠然的拍了拍衣摆,将上面的血珠抖落。
他无视了周围人那看怪物的眼光,而是自顾自的走到一个泛光的屏幕前,里面正显示着两个巨大的机械正在与欧克军队交战的场景。
“这还远远不够……”
忽然,一滴血珠砸在屏幕上,绽放出一朵深黑色的花朵。
迪亚哥愣了几秒,然后摸了摸自己的上唇,看着指尖的血迹,他轻叹一声。
“没时间了。”
“影子亲王!”
在他身后,一直被无视的蒙巴顿突然抽出腰间的手枪,对准他的后脑。
“你要为你的罪行付出代价,他只是给你传话,你却几乎杀死了他!你这个疯子!”
迪亚哥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盯着屏幕。
蒙巴顿几乎气炸了肺,他从一开始就对这个传言中的杀人狂和虐待狂没有任何好感,如果不是布朗兹的极力促成,他压根不会选择跟这样的家伙合作。
在他看来,影子亲王和拜血教完全是一路货色。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布朗兹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按住了蒙巴顿握枪的手。
“别冲动,这只是意外……”
“意外?”
蒙巴顿怒视自己的好友。
“他差点用手拔出那个可怜人的心脏,这也叫意外?”
“听我的,别冲动。”
布朗兹凑上前,低声说道:
“他身上有一种诅咒,这一切并非出自他的本意,现在我们必须一致对外。”
“我怎么才能相信这不是借口?”
“因为……”
迪亚哥忽然转过身,用指尖轻轻捏住对准自己面孔的枪管,然后就想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般,十分写意的将蒙巴顿手枪的枪管从枪身抽了出来。
“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东西能杀人吧。”
“你——”
不等蒙巴顿说出第二个字,迪亚哥便扔掉枪管,朝一侧的大门走去。
“我要一个人静一静,你们好好部署吧,决战马上要来临了,这将会是一场超出你们大脑认知的战争。”
“等——”
蒙巴顿心有不甘想要阻拦,但布朗兹却立刻按住了他。
“你先让人送他去疗伤,我去和迪亚哥谈,这场战争少不了他。”
恨恨的看了一眼那个削瘦的背影,蒙巴顿冷哼一声,转身安排医疗人员将受伤的军官抬出去,而地上的血迹依旧如此猩红显眼。
布朗兹叹了口气,追上迪亚哥的步伐。
回到自己的密室的迪亚哥,忽然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软倒在椅子上。
他双目无神的望着天花板,就像一具了无生机的木偶,直到一分钟后,瞳孔才逐渐聚焦。
然后,他从柜子里抽出一摞牌,将其摊开在桌面上。
密室内一片漆黑,只有台灯发出的令人目眩的蓝色灯光,就像是飘浮在黑暗汪洋中的光的孤岛一样。
迪亚哥对他周围的环境毫不在意,也对之前发生的一切完全无视。
一套古旧的纸牌摆放在他面前那张放射着柔和亮光的木桌上,纸牌的边缘已经磨损,并因为十多年来被一直被翻动排演而卷了边。
最早这只不过是在库斯科纳尔富人阶层中流行的一种家庭游戏,但巫师们也把这些纸牌牌型的变化当作一种占卜。
这些纸牌显然是与古老年代的社会阶层相对应的,不同的纸牌上描绘着不同的形象:武士,牧师,商人和工人。
在古老的信仰中,未来是可以依据由卡牌排演出的牌型而被解读的。
但是在这个阴郁的时代中,这样的传统已经早已过时。
死一般的静谧中,迪亚哥指尖轻动。
可是不管他如何执着地在木桌抛光过的表面上反复翻动排演他的卡牌,他得到的总是同一套牌型。
月亮,殉教者和怪物,这三张牌组成了一个三角形。
而那张他刚刚放在牌型顶端的牌,那张几个世纪以来几乎不曾改变的牌——尽管它代表的意义经常被曲解,但绝不会弄错的。
死亡。
忽然,死寂被打破了。脚步声在他身旁响起。
迪亚哥抬起头,看到布朗兹正朝他走来。
巫师身穿浅灰色军服,披着一条仪式用的泛着微光的黑色斗篷。
他的帽子看上去有如一个骷髅模样的面具,腰上还别着一个散发着氤氲雾气的小型金属香炉。
“漂泊者发来消息,计划很成功,他们堵住古克了,现在正全力歼灭他。”
迪亚哥忽然阴郁地笑了起来。
“这就足够了吗?”
“看来是这样的,不过我也在最近感受到了一股浩瀚之洋的激浪,这意味着一支庞大的军队正通过虚空向我们驶来……拜血教的计划加快了。”
“我问你的是,这样就足够杀死古克了吗?”
“漂泊者是最强的泰坦,它——”
“你们人类总是在最不该自大的时候显现出你们不可救药的本质。”
迪亚哥说着,将放在桌面上的卡牌一扫而空,露出一份半透明的文档。
“……古克安排了至少有三架启示录级战争机器在附近,还有二十多具超级战争机器在待命,它们随时可以通过传送的方式快速进入战场。”
布朗兹瞪大了眼睛,有些迟疑的说道:
“这……是真实的?”
“你觉得呢。”
迪亚哥将文档扔到对方的怀里,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走到一处深红色的门帘前,将其轻轻推开。
一个小型的神龛出现在帘后,神龛上供奉这一尊手持燃烧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