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斯布劳纳第一个发现了那些轨迹。
那时他和他的伙计们刚刚把一块石头从犁前移开,随后他弯曲腰肢,舒展抽筋的肌肉,感觉脊柱的每一节都像火炭一般燃烧着。
就在此时,他抬头望向夏日天空中的那些炽热金属,并捕捉到了它们数百条痕迹刺破天空,有如撕裂天空的闪电般急剧下坠。
很快,那些扩散的云迹就遮蔽暗淡了日光。
所有在田间劳作的人都放下手中的活,望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战争正在降临奎尔雷特。
奎尔雷特,距离推罗一百二十公里的小镇,平平无奇,周围的农场出产大量的蔬菜供养着推罗,有一条铁路穿过小镇,但自从战争爆发之后,这条铁路就停运了。
布劳纳追踪着那些云迹的线路,它们应该不会落在他的农场,也不会落在那斯图玛的农场上。
但也不会离的太远,更何况那些玩意正在不停地降落,它们的数量会使距离变得毫无意义。
“让所有人回房子里去。”
他告诉他手下的工头兰迪崔克。
“关上畜栏,分发武器,在这里等我。”
“是,上校。”
上校
他远离这个身份已经有20个年头了,兰迪崔克离开士兵岗位的日子也差不多一样长。
他们和同袍执行的最后一次战争还是在乌胡,帝国曾经的西部行省,幸存下来之后他们得以退役并且在奎尔雷特得到了应有的奖励。
虽然布劳纳已经不再以军衔排位来管理他的手下,但一些根深蒂固的习惯却是难以移除,而战争也如影随形。
最近几年,每个月份都有战斗发生,毫不安生。
都是因为该死的绿皮。
虽然他从未和这种怪物战斗过,也没有杀死过一头,但从各种报道与好友的书信往来中,他知道这是一种野蛮到无以复加的种族。
一种会摧毁一切的该死害虫。
今天,他们的军衔似乎又要重新上阵了。
他跑向破损的拖拉机,驾驶着这辆老爷车穿过他的田地,径直驶向那斯图玛的农场,一路上被石头和贫瘠土地上的犁痕颠得弹跳不已。
奎尔雷特对于在役的军人而言如同应许的天堂一般几十年前或许如此,但它的田园风情如今早已不复存在。
这个农业区域依然物产丰富,但是早已不堪重负。
土地中的养分在过度种植之中日渐榨干,大量产自帝国国有工厂的化肥虽然极大促进了产量,但也不断逐渐侵蚀毁灭着所有农人的辛劳成果。
布劳纳不喜欢那种肥料,他在那其中闻到了尸体的味道,有人说他多疑,但老兵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就像他不喜欢影子亲王和他的暴政一样。
都是王八蛋!
他驾驶了约20分钟,穿越了两座农场以及一大片茁壮成长的谷地,直到抵达那斯图玛农场边上。
他猜的没错,他看到了她,一个坚定的剪影,远望着入侵者留下的航迹。
一位罕见的女兵,看起来四十多岁,她在他靠近时点头示意,不过目光却一刻不离那些航迹。
“你好,上校。”
“你也一样,上校。”
他也回应道,站在她身旁。
“你怎么看?”
“看起来像是某种武器。”
“欧克的。”
他表示同意,航迹如今已覆盖整个天空,绿皮显然是来夺取整个推罗的。
“它们会抢走所有东西,有推罗的消息么?”
地区首府离这里大约一百二十公里远,那里据说已经聚集了上百万的难民,布劳纳也帮助过许多从南方逃难的人,他们的惨状当真催人泪下,尤其是丢失了祖祖辈辈耕种天地的农人,他们那种撕心裂肺
的痛苦布劳纳感同身受。
但是呆在推罗华丽宫殿里侏儒们对于欧克的劫掠显然无能为力,布劳纳如今也不指望军队的支援了,但他依然想知道关于其他地方的消息。
那斯图玛叹了口气。
“我刚刚听了广播,推罗对这事只是发布了个警告。”
“外面的消息?”
“马拉盖也没消息。”
那么这个在南边的小镇显然已经完蛋了。
“古尔呢?”
“一片哀嚎。”
不出所料的反应,这是一个稍微大点的市镇,但据布劳纳所知,那里的守军只有一个旅的民兵。
“它们在攻击所有地方。”
“应该是。”
他们在沉默中观望了一阵。
远方,降落的第一声冲击波回响着。
“那么”
布劳纳低声说到。
“那么”
那斯图玛也同样回应。
“我可从来不是个好农夫。”
“又有谁是呢?”
他们互相看着彼此。
没错,布劳纳想到,两个绝对不想遇到这种事情的老兵油子,满身旧伤,站直了就会疼痛不已,不过他还做勉强得到。
那斯图玛也是,不过关节炎并没有像他一样折磨着她的背部,但她的手更惨一点,只能维持永久的爪形。
两人都已长出了白发,几乎和皱纹、伤痕一样多,他们的皮肤也已衰老枯萎得如同老树皮一般。
“那么”
布劳纳重复道。
“那么。”
“我们怎么跟它们战咧?”
那斯图玛一脚踢飞了脚边的一块石头。
“一如既往。”
“绿皮绝对不会知道是谁打死了它们。”
他们互相微笑着,但布劳纳感觉有什么东西卡在他的胸口。
不是因为将来的战争,是死亡的念头,因为那斯图马也快死了。
他们都要死了,欧克到来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长官,欧克的前锋已经到达奎尔雷特了。”
昏暗的房间内,一个身影正趴在桌子上,桌面是一张铺开的地图,笔、尺子和各种旗子散落一地。
走进屋子里的军官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推推那个沉睡的身影。
“唔……”
大衣下传来一阵迷糊的声音,然后屋子里的窗帘被一一拉开。
已经三天没合眼的尤希金坐直了腰,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流浪汉,而非帝国的最高前线指挥官,不管是蓬乱的头发还是杂乱的胡茬都足以成为军人仪表的反面。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能重复一遍吗,我没有听清。”
“欧克的前锋已经到达奎尔雷特了。”
“奎尔雷特……”
尤希金眨了眨模糊的双眼,然后站起来,用手臂扫开地图上的杂物,花了八秒钟找到了那个小镇的位置。
“该死……怎么会那么快。”
一瞬间,原本因为睡眠稍微缓解的剧烈头疼再次缠上了他。
自从收到文根河惨败的消息后,他的脑袋就越来越疼,就像里面躲进了一只捣乱的绿皮一样。
那一刻,他甚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绝望。
“推罗警备司令部的求援电报今天已经是第七封了。”
“求援求援!那帮猪头除了求援还知道什么!”
愤怒的帝国上将一把夺过副官手上的电报,然后狠狠甩到地上。
“我们这里一旦松开,上百万欧克就会冲到他们脸上!”
“可是推罗那边……将军!”
看到尤希金忽然一阵摇晃,副官赶忙上去搀扶,门外的警卫也连忙跑进来。
很快,一大圈人就围住了他。
但是尤希金却推开了他们,骂道:
“我还死不了……发报!给迪亚哥发报!问问他现在该怎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