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佛骸内天崩地裂,两位半仙打得整座落日镇陆地崩塌,此刻各自收手。
脚踏腾蛇的小殿下背后三千丈长发飞舞,面相庄严,双手抬手结印,浑身气势蓄养到巅峰,背后通天法相笼罩一方天地。
而紫衫大国师面色平静,十二柄佛骨古剑围绕周身旋转,大袖飘摇,大气磅礴,风轻云淡,整个人飘然若神仙。
“剑主大人留下的印记固然强大,可以掠夺这座牢狱的生机和魂力,但人力有时尽”紫衫大国师轻声道:“即便你现在开启株莲相第四层,龙蛇相第五层,仰仗着剑主大人的印记来压制我,也断然杀不了我。”
脚踏腾蛇的黑衣少年面色漠然。
“而那道印记的生机消失殆尽,凭借你如今的修为,再不可能开启天相。”玄上宇声音淡然道:“你现在可以打破这片小世界的壁垒,重回人间,何必与我过不去?”
紫衫大国师笑容可掬掷出一道神魂,那道少女神魂在空中减速,最终悬停在易潇面前。
魏灵衫的灵魂微惘睁开双眼,望向面前的黑衣少年。
易潇深呼吸一口气,低头望向那袭紫衫,双袖之中结印的手势缓缓放下。
“如何?”紫衫大国师缓缓道:“你我无须大动干戈,你带着这只龙雀离开这里,剑主大人留给你的这张底牌,足够保证你的安全。”
易潇望向魏灵衫的灵魂,眼神之中微微闪动。
他低声道:“这是她的魂体,她的本体在哪?”
玄上宇微笑道:“冥河河底,这只龙雀在跟六只大妖厮杀。你只消现在赶过去,凭借你这两道法相天地,足以助她脱困,把她的魂体镶回龙雀眉心,便可以唤回她的这一世灵魂。”
小殿下毫不客气挥袖收回这道灵魂。
接着腾蛇之上的黑衣少年双手再度结印!
通天彻地的一龙一蛇高声长啸!
轰然巨响——
整个世界摇晃一下,紫袍大国师所站之处空间顿时支离破碎。
那道紫袍身影快若闪电,如同穿花蝴蝶一般穿插在落日镇红月之下的云端之中。
与之交相对应的是一位黑衣少年,踩踏腾蛇吞云吐雾,速度较那位紫袍更快上三分。
十二柄骨剑化作漫天剑影,如鞭一般在紫袍大国师周身飞旋出炸雷异象,神仙斗法,只需一言一指,九天雷霆便奉为圣旨,轰然破碎虚空而来!
踩踏腾蛇的黑衣少年眉心猩红,长发狂舞,体态宛若金刚琉璃流转,第五层龙蛇相加持之下,堪比大金刚体魄的肉身无比霸道硬抗所有雷霆,雷光在肌肤表面流转,崩塌,最终毫发无损。
易潇眉心的生机疯狂宣泄而出,云端之上一力破万法,双手撕扯一道雷霆,拉弓射箭,双手满圆!
黑衣之上浮现一道大白袍虚影,单眼虚眯!
宛如白袍老狐狸那一夜沉默抬手,便是气吞山河,欲要射穿洛阳。
松弦。
雷霆崩塌,一箭射破虚空,刹那撕裂紫袍!
那道紫袍没有出现血肉溅开的凄厉场面,只是留下一道缓缓变淡的虚影。
同样抵达人间极速的紫袍大国师身形浮现在十丈之外,面色凝重望向那踩踏云端的黑衣少年,十二柄骨剑同时收拢,在背后宛若孔雀开屏般拢成一个半圆,围绕周身缓缓旋转。
此刻境界称得上一句半仙的大国师双手再度结印,天地之间风云变色,乌云收拢,将两人之间完全隔开。
易潇面无表情,漆黑眸子里一朵金莲旋转,照破虚空,盯住那道紫衫身影。
紫衫大国师双手印法极为复杂。
易潇面色淡然,那位大国师此刻仅仅仰仗玄术手段已经不是自己的对手。
而他似乎刻意隐瞒自己的仙佛手段,即便如此,依旧不愿以大神通对敌。
十二柄以精血篆养的佛门骨剑,也只是被这位大国师用来御风助阵,连攻伐气息都不曾附带。
难道他就全无杀心?
真想免战?
易潇眯起眼。
紫袍大国师的这一道印法在虚空之中落下,易潇阅尽齐梁书库,株莲相脑海之中并没有这道印法。
不属于仙家手段,更不是佛门手笔。
远方的冥河之中传来一声长吼,吼声穿透云霄,此刻从那道印法之中血腥吼出!
紫袍男人松开结印双手,那道印记迎风而涨!
一道庞然大物从印法之中钻出头颅!
易潇脚下巨大腾蛇的头颅突然前探,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向云端那颗头颅,接着两双蛇瞳猛然收缩。
一只巨大的白绒手臂抡圆了从视线尽头砸来,万钧之力穿透虚空,气势磅礴!
一声撼天长吼!
站在腾蛇头颅之上的黑衣小殿下双手抬起,重重抵在那凭空砸来的巨大白猿手臂之上!
一刹那时空凝固——
易潇身形巍峨不动,脚下巨大腾蛇如同被一柄万钧巨锤砸中,千斤之势下坠,重重砸在大地之上!
易潇低下头看着那视线之中迅速渺小的腾蛇身影。
接着抬起头,眯眼盯住眼前山岳一般的巨大怪物。
那只白猿手臂不得存进。
被誉为陆地斗战第一的大猿王同样眯起眼盯住抵住自己手臂的卑微人类。
两两对视。
大红月下。
黑衣少年脚下绽放层层青莲。
易潇双手硬接斗战白猿一击,脚下生青莲,凭此站立云端之上,此刻气血汹涌不能平静,由衷赞叹道:“的确称得上陆地斗战第一。”
接着声音漠然道:“只可惜你此刻不在陆地之上。”
龙蛇相第五层法相天地!
易潇双手柔和托住那只白猿手臂,接着两臂徐徐收拢。
十指紧扣雪白绒毛,接着猛然拉扯而下!
那头斗战白猿面色陡然扭曲,巨大猿眸之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另外一只巨大手臂抡圆砸向易潇!
小殿下轻笑一声,双手撕扯而开——
一条猩红血线浮现在大红月下。
数十丈的雪白猿臂高高抛起!
“大妖?”
易潇面无表情道:“不过是强一点的畜生罢了。”
黑衣少年一脚踩踏而下!
被誉为山海经大妖排名前十的斗战白猿被一脚踏在头颅之上,而苦于被唤在云端之上无从借力,这只仅存一只手臂的大猿王身形比腾蛇更为迅猛砸回大地。
高空之上一路喷洒滚烫兽血!
而一道黑衣身影比白猿砸回大地的下坠速度更快!
三千丈长发瞬息流转落定!
易潇几乎是挪移一般出现在那头白猿正下方,面无表情向上探出一只手臂。
五指徐徐张开。
于是那头本该砸回大地的斗战白猿身形突然停顿在半空之中。
与那头山岳大小白猿相比就如同蝼蚁一般大小的黑衣少年接住那头庞然大物,身形微微一沉,接着轻轻抖动手腕。
山岳翻身落地。
溅起一层灰尘。
那头背部朝天的大猿王尸体背上一片雪白,却留下猩红却渺小的五道指印。
只可惜无人看见,紧紧贴在地面的白猿胸口之处一道巨大掌印撕扯山岳般浑厚的胸膛,足足有数十丈大小。
触目惊心宛若龙蛇撕咬。
已经重回陆地的小殿下抬起头,望向虚空之中酝酿真正印法许久的紫衫大国师。
玄上宇印法接了一大半,此刻停下手势,望向那被自己唤出试图拖延时间如今却死相极为凄惨的大猿王,缓缓道:“一定要打?”
易潇盯住那道紫袍身影,言简意赅道:“我信不过你。”
“比起你刚刚的口头承诺,我更趋向于杀了你,然后再带着她离开佛骸。”易潇揉了揉眉心,那里生机已经宣泄了不少,剑主大人留下的力量已经不再充沛。
他顿了顿,道:“即便杀了你之后,我这张底牌消耗殆尽。”
紫袍大国师依旧保持了一份理智,没有去接那道最后的印法。
他十六年前入佛骸之时,便算准了身前身后事。
这道印法,本是他准备留给那位今日出现在洛阳的真正大人物。
自己在佛骸之中谋划了如此多年,怎么算也轮不到被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齐梁幼蟒破局。
明知说理说不通的玄上宇此刻只能咬牙切齿道:“你可知,此时洛阳境况已万般火急,你耽误我一刻,这座佛骸便有可能伴随洛阳一同沦为灰烬,万劫不复?”
而小殿下却笑了笑,道:“我自然知道。”
紫衫大国师盯住易潇。
易潇缓缓道:“曹之轩骨子里是个极疯狂的人。他建都洛阳于洛阳之上,就存了有朝一日涅槃重生的念头。”
“我一直疑惑于八大家为何齐聚洛阳,而今年诸位家主皆是亲至。”
“算人算己,这位北魏皇帝把自己都算了进来。”易潇吐出一口气道:“心怀鬼胎的八大家还想着窝里斗,恐怕今日便会被曹之轩一锅端。”
玄上宇面色阴沉道:“你都知道?”
易潇伸出一根手指,轻点自己脑侧,笑道:“旁观者清。”
“你跟曹之轩谋划了这么多年的确是天衣无缝。”易潇缓缓道:“把八大家引入瓮中,随他们斗个痛快,最终与洛阳一同化为飞灰。”
“而承担业障的,只有两个人。”易潇眯起眼道:“一个是引动三百朵大红莲的白袍老狐狸,另外一个,则是以阅来扇燃烧朱雀虚炎大阵的你的分身。”
玄上宇本尊不言语,只是盯住这个心智有些如妖的黑衣少年。
他凭什么知道这么多?
难道仅仅是一句轻飘飘的旁观者清?
“别骗人了。这座佛骸安全得很。”
易潇笑道:“整座洛阳都会化为灰烬,但唯独有一个地方不会。”
“曹之轩让陈万卷南下,送青鸾,去兰陵城。有心之人都会去猜,这位冠军侯独子带着北魏浮世印来到齐梁,为了避免跟沧生玺碰面。”
“而这位北魏皇帝比所有人都多想了一层。”
“在十六年前,就想到了今天。”
紫袍飘摇的大国师望向易潇的眼神已经极为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这个黑衣少年居然能够触摸到北魏十六年以来,隐藏最深的机密。
“曹之轩是个疑心极重的人,他凭什么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
“他当然要保全自己。”
“所以浮世印一定在他手上。”
“因为他知道,洛阳的虚炎大阵,除却这枚浮世印,就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庇佑自己。”
接着易潇伸出一只手,轻轻触碰大地。
土壤有些微微湿润。
后一句话,令紫袍大国师真正面色一变。
“其实我一直在想佛骸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易潇轻声笑了笑,道:“忘归山的那尊菩萨说,佛骸是天地牢狱,**,构思极为巧妙,即便是她以观世音域意也无法探查。”
“而很巧的是,浮世印就是这世上最强的一座牢狱。”
“浮世印里,是否另有天地呢?”
“我猜是的。”易潇笑了笑道:“知道为什么吗?”
黑衣少年从怀中取出一截枯骨。
指骨。
“卫浩然当初距离破局只差一线之隔,但他失败了。”
“想必你们都没有想到,他留下来这么一截指骨。”
易潇喃喃道:“这截指骨,若是我不开启株莲相,便看不清,其中究竟包含了什么信息。”
“我开启株莲相之后,没有第一时间与你动手,便是消化这截指骨留下的讯息。”易潇揉了揉眉心,抬起头,望向那位紫衫大国师道:“知道么?当年的对弈是你输了。”
“你困住‘六道’,立下赌局,设局捉杀秦修途。”
“再到后来,你逐个击破,最后轮到卫浩然。”
小殿下深呼吸道:“你建下北魏森罗道,以**来修建佛骸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玄上宇面色陡然一变。
“可知,三十年前的那六个年轻人,决意改变世界”
易潇缓缓将这截指骨插入大地之上。
生根,而后发芽。
汲取六道的力量。
涅槃。
重生。
一道黑袍缓缓漂浮而出。
黑袍之下的面容眉清而目秀。
正是卫浩然。
三十年前,六个年轻人一己之力,横贯淇江北岸,穿梭各大国,却悲哀发现,自己再是尽力,也杀不尽世上该杀之人。
于是掌棋的那个人,便不再落子。
最终棋局凋零,一片死气。
直至今天,名为希望的花朵再度在棋局之上绽放。
易潇喃喃道:“他们从来想赢的,就是三十年后的今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