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门,便见宋夫人捏着帕子,坐在床沿上低声抽泣。
宋老夫人似乎也刚哭过一场,两只眼睛泛着红血丝。宋钊垂头立在床边,房里的气氛压抑而又沉重。
“你爹娘早逝,你姑母又是个命苦的。”
宋老夫人手中也捏着绢帕,正在低声训斥宋钊,“这些年来,秀芝为你养大一双儿女,将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还要照顾我这个老婆子。”
秀芝,便是宋夫人的闺名。
“她不容易!所以祖母多年来一直护着她。”
“这一次,你自个儿说你闹出来的,是什么混账事?!”
“竟是还有个十五岁大的私生女,还养在眼皮子底下!若是秀芝知道此事也就罢了,偏偏你们毫不知情,你甚至回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你自个儿说,你对得起秀芝吗?!你对得起你那一双儿女吗?!”
宋钊爹娘,便也是明瑾尘的舅舅舅母。
他们夫妻二人早逝,宋钊几乎也是宋老夫人一把拉扯大的。
早年,京城人称宋老夫人为“宋太夫人”,宋老夫人总觉得,这个称呼将她喊的太老了,就像是只剩一口气儿的老婆子了。
这气势,要足。
所以这些年来,府中几乎都是宋老夫人撑着。
就连皇室,也不敢对侯府怎样。
眼下,宋老夫人倒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摇头训斥宋钊。
“祖母您快别说了。”
宋夫人擦了擦泪,轻声宽慰道,“老爷对我挺好的!这件事情就连老爷自己也不记得,估计是当时醉酒还是怎么,我不在意的。”
“你还护着他!”
宋老夫人轻叱了她一声。
这才转头,冲宋钊斥道,“你瞧瞧,秀芝到眼下还护着你!但凡你是个有良心的,今后也定会好好待秀芝。”
“不管是醉酒还是怎样,都是你对不起秀芝在先!”
最好是醉酒,若是宋钊故意要这样做,对不起宋夫人的话……
宋老夫人哪怕身子骨不好,怕是也会挣扎着下床,狠狠的给他一顿棍子!
“那个丫头,的确是你的种。这些时日我是看出来了,所以才会吩咐周嬷嬷暗中查探此事,却不想她竟是如此警觉,还能知道我此事。”
宋老夫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我老了啊!”
“不过,那丫头也是个倔的。我虽查证此事,也并未说要将她赶出侯府的话……”
若晴儿当真是她的曾孙女儿,宋老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又怎会,将她给赶出去?!
她之所以派周嬷嬷去查探此事,只是想确定她的身份而已。
毕竟,宋家子嗣单薄。
谁知到头来会闹出这样一通误会,宋老夫人险些将命折损在里头不说,最后那丫头竟是会一头撞死在墙上。
这也是宋老夫人今儿的心结,所以才会与宋夫人痛哭一顿。
沈清宁进来时,正见宋钊低垂着头,正在老老实实认错。
“祖母,千错万错都是孙儿的错。”
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是孙儿对不起秀芝,何时闹出这样的荒唐事来,孙儿也是一点记忆都没有,都是孙儿不好。”
“既然你知道是你不对!你给我这个老婆子认错有什么用?”
宋老夫人斜了他一眼。
人前威风的平远侯,眼下被训,乖巧的如同犯了错的小孩。
宋钊正要抬手给宋夫人作个揖,道一声“夫人我错了,请原谅”的话,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他忙转头看去,只见沈清宁神色匆匆的进来了。
宋钊脸色顿时有些窘迫。
他轻咳一声,站直了身子,有些手足无措。
只见是沈清宁来了,宋老夫人脸上神色和缓了一些,慈爱的对她笑了笑,“宁儿你来啦,快来外祖母身边坐。”
说着,给宋钊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滚出去”。
娘们儿说话,男人自然不该在场。
就连明瑾尘,也知道宋钊今儿个夜里定是“逃不过”,故而早早回房歇息了。
以免他在这里,宋钊脸上难堪。
收到宋老夫人的眼神示意,宋钊这才不动声色的舒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还贴身的合上了门。
“外祖母感觉如何了?”
沈清宁在床沿上坐下,宽慰的看了宋夫人一眼,这才细细的给她诊脉。
宋老夫人虽已经醒来,但因年事已高,且中毒时日颇久,中毒很深……
能这么早醒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方才哭了一通,又训了宋钊一顿。
眼下,她也有些疲乏了,脸色泛着一丝苍白。
听沈清宁问起,宋老夫人无力的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宁儿,你也不必费心了!我老婆子这身体啊,我自个儿心里再清楚不过。”
“能撑这么久,也实属不易!都多亏了你。”
感受着手指下的脉搏有些虚弱,但好歹有好转了,沈清宁也松了一口气。
“外祖母,您这身子骨硬朗着呢!换做是旁人啊,怕是都没有您恢复这么快,还妄自菲薄做什么?”
沈清宁轻笑一声。
她轻轻将宋老夫人的手塞进了被子里,给她掖了掖被角,这才看向宋夫人。
“表嫂,怎么样了?那丫头?”
宋夫人知道,沈清宁问的是晴儿的身份。
既然宋老夫人醒来了,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宋钊与宋夫人,定会第一时间询问宋老夫人。
方才她进来时,也听见他们正在说起此事。
听沈清宁问起,宋夫人眼中的泪水,又止不住往下掉。
宋老夫人也轻叹一声,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唉,这都是命啊!”
只一句话,沈清宁便明白了,晴儿怕当真,是宋钊的女儿!
“可查出她姨娘是谁?”
宋老夫人早早在查此事,定是会有什么线索吧?
谁知,宋夫人摇头,“那陈婆子过世后,便断了线索。与陈婆子交好的几人我也问过了,都不知情。”
“那丫头就像是凭空出现似的,当时陈婆子带在身边抚养,只说是娘家侄女儿的女儿,说什么她侄女儿病逝了,这苦命的丫头便跟着她。”
晴儿既然知道她是宋钊的女儿,定是知晓内情。
但陈婆子一死,晴儿一死……
“这事儿,怕是只能落得个无头案的下场了。”
宋老夫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哪知,沈清宁眼神闪了一下,“祖母,还不一定呢,我倒是有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