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沈清宁垂眸,长长的睫毛颤啊颤。
有那么一瞬间,像是撞击在了明瑾尘的心坎上,令他没来由的心悸了一下。
不管她是故意装可怜,还是这些年来沈洪文待她的确不好。
不可否认,明瑾尘心里起了涟漪,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怜爱在心中荡漾着。
大家本以为,明瑾尘是不会拉下.身份搭理沈清宁的。
但眼下,既然堂堂祁王都开口了……大家便也跟着起哄,看向沈清宁与明奕的眼神满是揶揄,“看来今年相府的中秋宴,能更加热闹了!”
沈洪文心虚的双腿都在发颤。
旁人不清楚沈清宁有几斤几两,他这个做父亲的还不知道吗?
莫说是让她对月吟诗,怕是大字都不识的两个吧?
今日沈清宁倒是没有表演“胸口碎大石”,沈洪文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要丢脸了!
方才,沈清雅也丢尽他的脸面……
沈洪文看向沈清宁的眼神满是狐疑。
这个孽女,不是应该拉得站不起身吗?
沈清宁与明奕已经摆好了架势,只见明奕一副“文质彬彬”的绅士模样,对沈清宁伸了伸手,“沈大小姐,女子优先,你先请!”
呕。
沈清宁看着他那张脸,在心里狂呕一通。
她也没客气,张口便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沈清宁一开口,便是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众人“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觉得,沈清宁这态度像是来者不善啊!
明奕也没想到,沈清宁竟是还像模像样?
不过今日,沈清雅已然吃亏,他若是再在沈清宁手中吃亏,怕是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这个女人,定是胸无点墨,故意装文采吧?
明奕咬牙:“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沈清宁不假思索:“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明奕微微一愣,只觉得白居易这首《长恨歌》着实凄凉。
就连明瑾尘,眼眸也微沉。
看向沈清宁的眼神,带着几丝克制的怜惜。
他眼神沉沉的看着沈清宁:“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沈清宁莞尔:“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哟!
这个沈清宁,竟是还有几分能耐?
明奕心下赌了一口气,气鼓鼓的又道:“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
就这样,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气氛就被带到了兴头上。
天色也一点点暗下来,一轮明亮的圆月已经高挂在半空。
明奕自幼接受授学,是京城中最为博学的年轻男子。能将诗句信口拈来算不得什么,众人只觉得今日最大的惊喜,竟然是相府的大小姐沈清宁?!
不是听人说,这相府嫡出小姐沈清宁,是个愚蠢的草包么?
能将二皇子逼得满头大汗,节节败退的人,怎会是个草包?
明瑾尘看向沈清宁的眼神,已经带着熠熠光辉……
沈洪文也愣住了,唯有顾氏一脸欣慰。
这,才是顾家之后!
明奕一张脸难看至极,俨然像是吃了翔似的,死撑着又道:“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沈清宁就撑着吧!
她撑死也就只会一两句了,自己再坚持下去就能赢了!
明奕飞快的在脑海中,思索着还有什么诗句是描写月色的。
可越是想要赢了沈清宁去,明奕脑海中越是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出第二句。
反倒是沈清宁负着双手,只见她笑意盈盈,一双清亮的眸子里像是盛着点点星光,不疾不徐的答道:“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这一刻,明奕忍不住看痴了。
他这才明白,女子何为“明眸皓齿”。
见明奕没有答话,沈清宁微微皱眉,“二皇子,该你了。”
明奕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
可是,该死的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明奕慌了。
众人也神色各异的看向明奕。
二皇子这是,要输了?
久久,见他答不上来,沈清宁抬了抬下巴,灵动的声音犹如黄莺一般,在殿内缓缓流淌。
只听她一句又一句的吟诵出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沈清宁脑海中的诗句多不胜数,随随便便吟诵几句出来,都能吊打明奕了。
吟出最后这一句后,沈清宁突然伸手指向了明奕的太阳穴处,像是当真拉满了弓箭,正要朝着他的太阳穴射出来似的,嘴里轻轻“啪”了一声。
吓得明奕一个哆嗦,下意识避开。
见状,沈清宁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二皇子,你输了!”
清脆的笑声,引起殿内众人齐齐笑了起来,唯有明奕站在一旁,像是被人抽走了魂儿似的,一动不动。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是输得这般难看?!
沈清宁转头看向明瑾尘,笑意盈盈的问道,“祁王?”
明瑾尘微微失神,这才站起身来,颔首说道,“今晚胜出的,是沈大小姐。”
“沈丞相。”
明瑾尘转头看向沈洪文,赞叹了一句,“你生养了一个好女儿。”
沈洪文受宠若惊。
他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呢,听到明瑾尘的夸赞后,犹如一只皮球一般从座位上滚了出来,“多谢王爷夸奖!小女献丑了!”
先前还一口一个“孽女”呢,这会子倒是“小女”了?
顾氏一脸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率先鼓掌。
其余的人,也纷纷鼓掌喝彩。
明奕一张脸,更是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在明瑾尘那沉沉的目光下,明奕不甘心的低头,“是本皇子输了。”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
谁知,刚走了没两步,却听到明瑾尘突然开口,“二皇子莫不是忘记了,你与沈大小姐还打了赌?”
明奕的脚步顿时停下,身子僵硬的如同一块石头。
他缓缓转过身来,“七皇叔?”
“你们的赌注,是什么?”
明瑾尘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饶是面无表情,可他眼中的压迫力,却是使得明奕满头大汗,咬紧牙关重新走了回来。
沈清宁环着双臂,饶有兴致的盯着他,似是在等着他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