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开考场,周克就被那两个白人队友孤立了。
虽然他曾经跟他们观点是一样的,只是引用的论据理由不同。
但失败的一方,总是想找出一个猪队友来推卸。
两个白人,一个亚裔,当然找亚裔当猪队友了。
维根斯坦:“没把握还瞎哔哔打断考官,说出来的观点都前言不搭后语,难怪被刷到电子系了。”
罗森:“逻辑混乱,思维不够条理。那个席多川要是那么容易驳倒,我早就搞定了,还轮得到他开口?”
维根斯坦:“亚裔果然只有死读书厉害,真论起解决实际问题的本事……”
罗森:“咳咳……慎言!”
维根斯坦一愣,终于住了嘴。
美国最麻烦的一点,就是对于种族歧视言论管得太严,简直比大明的404尺度还狠。罗森是传统的WASP白人,所以平时非常注意。
而维根斯坦是犹太人,平时都是习惯了以“弱势群体”姿态出现的。所以当他歧视别人的时候,就不如WASP那么谨慎。
(黑人言行其实更不谨慎,因为黑人从来不觉得他们会歧视到别人。底层白人万一真被个别身居高位的黑人歧视了,也不会告对方歧视的,白人只会为“我居然连黑人都不如”而觉得羞耻,赶紧低调。)
席多川倒是很有获胜者的风度,毕竟刚才的面试官,已经确认了他是本届综合成绩最高的新生。
所以他对周克很客气,还绅士地邀请辛雨真一起午餐——
辛雨真选择的也是席多川的立场,不过并不是跟风,而是她一开始的提纲就是那么写的。论证的角度,也跟席多川有所不同。
辛雨真报考的也是经济系,所以将来算是跟席多川同班同学。
“谢谢,还是不了,我有点事情。”辛雨真礼貌地婉拒了席多川的邀约,她不太喜欢跟娘炮的男生吃饭。
因为她是钢铁直女,最不能忍基腐。
席多川本来就只是客套,闻言也就自顾自走了。
周克看旁人都走了,也趁机对辛雨真表达了感谢:“谢谢,刚才考试的时候提醒我。”
辛雨真若有所思,蹙着眉说:“其实我正有些话想问你,请我喝个咖啡。”
“应该的。”
周克答应着,让辛雨真带路,来到了校外的一个咖啡馆。
辛雨真要了一个包厢。
进去之后,她就把自己的AR眼镜摘掉,放在门口一个托盘盒里。
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克。
周克微微有些紧张和诧异,但也把AR眼镜摘了,一样放在盒子里。
这种盒子并不是铅的,不能隔绝网络信号,只是隔断一下摄像头和麦克风的视听搜集。
辛雨芽看了,微微松了口气,款款坐下,开门见山地问:“你应该也是上等人,至少新防会员LV10以上——我看得出来,你有偶尔取掉AR眼镜的权限,跟我一样。”
“你是好奇我怎么成为上等人的?”周克面无表情地反问,算是默认了前面一点。
他是新防会员LV11,这一点是瞒不住的,也没什么好瞒,自然一点反而更好。
“没兴趣,只不过这样说话更方便。”辛雨真苦涩一笑,“刚才面试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你其实有实力反驳席多川的观点。是我劝你留手,你才输掉的。不过,你能用后面临时拼凑的理由,把话圆回来,可见你的辩证和口才很强。”
“我没有怪你劝我留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见对方并没有恶意,周克说话也多了几分人味。
辛雨真也没有跟男生深入交往过,周克这种若即若离的姿态,让她觉得挺舒服。
不至于紧张,又可以轻松谈人生谈哲学。
她自然而然地问:“你是支持社会注意立场的么?从你面试时的表现来看,我想我不会猜错。”
周克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辛雨真之所以对他额外注意,只是因为他的经济学立场和观点。
并不是觉得他这个人本身有多可疑。
他想了想,把面试时没敢说的话,私下里跟辛雨真探讨:“算不上社会注意立场,我只是觉得,人类如果只想着从那些能被机器轻易复制的技能领域、重复寻找自身存在价值,那不就太堕落了么。”
辛雨真反驳:“你的想法没错,但是有点精英主义。能有创造性建设、找到自己有别于机器人的独到价值,那当然很好,但这种能力注定只有少数人拥有。
大众没有足够的眼界、通感、创造力或者艺术想象力,来做这些。席多川设想的让人从炫微操、练传统手艺来找到存在感和多元价值观,总比现在70%的人口都靠喊666乞讨维生要好一些,不是么?”
“能不聊这个话题了么?面试结束了,反正你相信我,我不是社会注意者。”周克主动打住了这个话题。
虽然,这俩人本身就是学霸与女学霸,聊这些学术问题并不会觉得不适。
“可是我想说!”辛雨真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有些不依不饶,“有些观点,刚才在面试的时候我也没敢说出来,怕别人觉得我立场太偏激。不过,当我发现你也没敢畅所欲言后,就想跟你分享一下——至少,我们都是有政治不正确把柄的人,不可能互相出卖。”
周克一愣,耸耸肩:“那你随意。”
女学霸的人生,还真是可怕啊。
辛雨真想了想,鼓起勇气说:“来芝大经济系之前,我曾经有一个朴素的、改造世界的幻想,目标跟席多川的比较接近,但手段截然相反。我觉得——这个世界应该交给女人来统治。”
“噗——”周克一口咖啡喷了出来,幸好没喷到辛雨真身上,“你……你是极端女权分子?”
“不是!听我说完!我是为了这个世界好!”辛雨真连忙解释,还拧了周克一把,
“我是这么想这个问题的——目前的世界,最大的问题就是有钱人不够浪费,不够造,不够作。他们赚了这么多钱,却不肯花出来。最后逼得总统先生只能强制上人格芯片,让男人们主导的富豪阶层,通过炫耀和尊严交易,来实现财富流动,给穷人们一口饭吃。
可是,如果富豪阶层和掌权阶级是女人,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正如男人买东西从来都目的性很明确、从来不逛街、只靠搜索引擎货比三家然后买性价比最高的;而女人是很容易冲动的,她们喜欢逛街、剁手,为自己而买买买,买没那么‘性价比’和‘高效’的东西。
如果女人能主导富豪和精英阶层,这个世界能创造出多少新的需求?难道我们的世界,现在最大的矛盾,不正是需求不足么?从36年前那场经济危机开始,默K尔,特L莎,朴J惠,女性政要越来越多,甚至大洋彼岸有阿狸巴巴那样女性占比明显超出男性的新兴科技巨头。这些都是世界在对创造力过剩、需求不足的自然回应。
在人类被饥馑和匮乏主导的时候,男人善于生产,所以应该由男人统治。08年金融危机之后,整个世界生产已经够了,是浪费和变着花样儿作的能力不够,所以女性主导立法和行政,人类才能更加和谐流动……好,我承认我这番话可能太突兀了,你可以不接受。”
辛雨真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己太极端了,恐怕周克接受不了。
然而,周克居然跟上了她的思路。
他平静地说:“我不接受,但我大致理解你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80年前的世界首富、亚里士多德.奥纳西斯说过,‘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金钱对男人将毫无用处’。
哪怕有钱到他这种程度,最大的花销,也只是在于如何上了美国的总统夫人、然后踩在美国人民头上炫耀。男人,确实不太喜欢为自己的实用花钱。”
周克引用的这个历史证据,每一个美国人都很熟悉,也立刻让辛雨真感受到了一丝心有灵犀——当年,奥纳西斯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一切,觉得空虚,钱没出去,最后把钱砸在了娶肯尼迪总统的遗孀上。
其实他对杰奎琳没什么兴趣,他只是钱多得想骑在美国人民头上,告诉他们:你们的总统夫人,现在正在被我槽。
男人没什么物欲,他们只是为了逼而花钱,无论是装的那个还是槽的那个。
女人,更为自己活着。
“没想到你的三观还挺正的,我以为你是直男癌呢。”辛雨真脸色微微一红,赞了周克一句。
“我只是就事论事。”周克说着,自动把咖啡的账单买了。
辛雨真拿起随身的小包包,走在前面离开包厢,出门时把AR眼镜重新戴上。
走到门口,她想了想,回眸说了一句:“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我之所以是心防会员LV11,是因为我姐姐是联邦特搜部的处长,国家为了保密需要,报销的了90%,没花多少钱。”
辛雨真说完,期待地看了周克一眼。
周克斟酌了一下,谨慎地说:“我是古巴来的移民,早年生活很糜烂,为了痛改前非抹掉过去的污点,跟新女友过平静的生活,所以参加了大逃杀比赛,我们赢了。”
这些信息都是可以公开的,不如说清楚。
刚才辛雨真提到她姐姐是特搜部的,这个讯息是让周克更加警觉,与对方说话很是注意分寸。
“原来你有女朋友……呃,我是说,没想到你这么文质彬彬的人,居然也参加过大逃杀比赛。看来你很想摆脱自己的过往,我就不问了。”辛雨真微微有些失神,没有再聊下去。
两人各自回了刚刚分配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