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梁主任,咱们是不是给病人家属说明一下?”左慈典追着梁学主任的身后,轻声提醒了一下。
梁学将目光从凌然处收回来,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行,我去给家属说。”
凌然的身份终归是有点敏感,由他去给病人家属说话,自然是最合适的。
左慈典笑呵呵的陪在梁学身边,再说上两句好听的,很快让梁学恢复了主任的气派,去向家属说明的时候,也是信心满满——凌然是不太喜欢术后跟病人通报“手术成功”之类的话的。有的医生会喜欢,而且会有成就感,但对凌然来说,他获取成就感的途径太多了,术后通知的序列就太低了。
等到两人回来的时候,会议室里已是挂上了十几张的素描图,
凌然背着众人,手持一只2B铅笔,依旧画的飞快。
从进门的方向看过去,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凌然,此时少了一分清冷,多了一分的忙碌,不断变化的A4纸又显出一分艺术家的气质,给人的感觉像是没有拖延症的达芬奇……
A4纸?
梁学皱皱眉,也不好骂人,入内拉了一个靠边的医生就问:“怎么不去找点好纸?”
被问到的医生一脸的晦气,心道,这里是医院啊,到哪里有什么好点的纸,心电图纸吗?
“那我去找?”被逮住的医生乖巧的问。
梁学点点头,放走了这只,再往前走两步,逮住了自己的副主任侯复,问:“什么情况?”
“简单来说,凌医生是在复盘。”侯复一脸的理所当然的样子。
梁学看不惯,问:“画画来复盘?你见过这种?”
“主任,您见过凌医生这种吗?”侯复反问的更加理所当然了。
梁学被堵的说不出话来,还不得不承认,侯复这家伙偶尔竟是能说出点正确的话来的。
“有用吗?”梁学只能换个方向问。
“有。”侯复这次的表情倒是认真一些了。
梁学露出老仔意外脸,不由走上前去,细细看了起来。
要照他以前的性格,手底下的医生别说整这种幺蛾子了,做出那种带画带动态的PPT,都得被他骂做浪费时间。从本质上来说,梁学是那种崇尚于“目视所知”的最老派的外科医生。而他会在晚年将临床方向转向达芬奇机器人,或许也有这种想法的缘故在——现在的普外科早已是腹腔镜的天下,不论他多么喜欢“目视”,但在病人的强烈下,依旧只能将大部分时间用来看2D的腹腔镜的屏幕。
比较而言,3D有纵深的达芬奇机器人,反而更趋向于“目视”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梁学是不相信什么“复盘”的,用素描画出来的复盘,更让其感觉无稽。就算人类最早的解剖图都是用素描来画的,但在这个时代,梁学并不觉得临床医学还能跟素描挂得上关系。
但因为是凌然画的,梁学还是不得不认真的看过去。
“这……”梁学从头到尾的扫了一遍,不禁沉默下来。
侯复主任听着声响,自然而然的站在梁学身后:“是?”
“嗯。”
两人打哑谜似的,表情都凝重的好像要被做手术似的。
凌然画的素描是极简单,但是,寥寥数笔,却是将解剖关系画的无比准确,而且,就是以今天最后一台中肝叶手术为蓝本画的。
梁学看着里面的肝脏的样子,甚至能够回想起自己透过目镜看到的画面。
神似而准确。
梁学给出这么一个结论,再回想手术的过程,就发现凌然前面画的七八张素描,差不多正好描述了手术前期的场景,而从第九张,第十张素描开始,画面就开始让梁学觉得陌生起来了。
不需要询问,更不需要凌然的解释,梁学立即就看明白了,这些画面就是凌然设想的“发展方向”,或者说的直接一些,就是凌然认为手术中应该修正的部分。
梁学微微皱眉,更加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他,就倾向于找到其中的漏洞和问题,一会向凌然提出质疑。
这一看,就是半个小时过去了。
在场的许多主治和住院医生,都已经被眼前的默片给熬累了,一个个悄无声息的往后退,发现没人管以后,大部分都离开了会议室,各自舒服去了。
现场也就是几名逃不掉的,或者想要拍照的小医生还留着。
梁学等主任级,副主任级的医生们,却是看的男默女泪。
“我觉得,将流程修正一下的话,4个小时内,应该能做完一台中肝叶。类似的中肝叶。”凌然画了大半个钟头,就将一些个大的节点都给画了出来。
直接的素描图,准确而清晰,所谓的画面感再好不过了。
自然,手术的顺序和具体的操作,也是画的清清楚楚的。
“唔……”梁学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凌然的素描来看,他感觉似乎是能做的,但是,单纯的画一画,就将流程修改这么大的幅度,他又不确定起来……
用已有的术式做手术,总归是要安全一些的,就算要做一些科研项目的开发,这样的基础也是不足够的。
这时候,左慈典轻笑一声,却道:“凌医生,咱们再做一台手术就该回去了,云医那边已经做好准备了。”
一边说着话,左慈典就将挂着的素描画,一张张的给收了起来,并向周围的医生们笑着道:“咱们就当是开了一场小会议,我们回去就会有相关项目成立,欢迎大家申请合作,刚才拍的照片,自己存着就行了,暂时不要散出去了……”
说话的功夫,几十张的素描画,就被左慈典给拾掇整齐,装起来了。
项目……这个词,突然激活了梁学的身体细胞,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4个小时内,用达芬奇机器人完成中肝叶手术,这个速度和术式,那是相当有刺激性了,如果真的撑起来,那是比一个专家共识还厉害的东西。
不过,支棱这么大的摊子,梁学本人是没自信的。他手底下一个肝切除大师级人物都没有,再跟凌然合作,不免又要屈居人下了。
有点不舍,有点可惜,又有点贪的念头,在梁学脑海中萦绕。
“凌医生,这么大的项目,可以两家一起做。”侯复主任忍不住了,他是副主任,不当家不用知道柴米贵,想想中肝叶手术,想想达芬奇机器人,再想想凌然刚才把手术流程都改好了,顿时馋的直流口水。
“想参加可以跟左慈典谈。”凌然的注意力集中在手术的设想中。
他刚才做的中肝叶切除,还是偏向于保守的,毕竟是用达芬奇做的第一台中肝叶手术。但在第一台手术后,早前的,现在的各种想法,就纷至沓来了。
通过画图,整理了思路以后,凌然的想法就更完善了。
而以他的经验,这种临床科研项目,若是有人愿意提供病床,提供病人,提供经费,且对项目主导权没有太多干涉的话,多几个听话的医生参与,只是分润分润本就要有的多个署名,可以说是有利无害。
左慈典也不是第一次进行这样的流程了,很自然的道:“那我拉一个群,包括凌医生,我,还有余媛,还有我们肝胆外科的贺远征主任,张安民副主任,大家可以一起聊一个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