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稍稍有些沸腾。
“我来翻译一下:专家意见就是个屁。”
“屁不脏,专家脏是?”
“凌医生的演讲,主要有两个观点,第一,我很牛,第二,老纪是个垃圾。”
坐在台下的医生们,从窃窃私语到放胆呼喊,也就过了三四十秒的时间罢了。
尤其是坐在会场后方的小医生们,更是趁此机会,说一些平时不敢说的话。
国内的医院制度,对小医生是非常之不友好的,尤其是三甲医院的外科小医生,可以说,过的就是水深火热的日子。
哪怕科室主任搂着小六,看小四和新来的情妇打架,哪怕副主任医师没空花钱,只能争分夺秒的采用双飞三飞的买春策略来提高效率,但是,普通主治最多也就是养家糊口,住院医最多也就混个温饱。
可以说,4o岁以下的医生,只有努力,没有收获。而4o岁以上的医生,也只有运气好的,才能有所收获。
这种医院间的贫富差距,越是级别高的医院就越是明显。最厉害的,副主任以下的医生,在工作台都没有自己的账号密码,以至于只能用上级医生的账号密码来开药,其结果,是本就不多的药品提成都算是上级医生的。至于自己能不能分到,就全看上级医生的脸色了。
这样的环境积累出来的怨恨,此时只是稍稍爆出来一些,就足够让前排的大佬们难受了。
普外消化疾病研究所建成的早,占的茅坑多,得罪的人也就多,只需要三两个人带节奏,就能让人万分难受。
老纪也确实是难受。
今天原本应该是他的大日子的。
好不容易整出来的专家意见,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将内容写出来就行了,还要综合各方意见,得出一个差不多的结论,才好表出来。
就流程和表等方面来说,“专家意见”的出笼,就是一个简易版的“专家共识”。
老纪今天是准备表了它,就回去庆祝的。
望着台上的凌然,老纪的眼中迸出的皆是怒火。
如果他的胆子更大一点的话,老纪现在就会站出来,跟凌然对质,双方各提三五七条,互骂一场以后,回去写文章继续骂。
如果走到这一步的话,老纪还是有可能保住脸面的。
但是,老纪稍微想深一点,就觉得自己胆子不应该那么大。
毕竟,文章互骂的下一步,可就要上材料,上证据了。
好的材料和证据,可以是学术方面的——等于说,老纪刚刚撰写的“专家意见”,要被云医的一帮豺狗们,放在放大镜下面仔细观察了。
这当然是老纪所不能允许的。
因为他的专家意见里面,疏漏可不止钛夹一项。
为了能形成意见,老纪本人“不可避免”的是要做些妥协的。
妥协做的多了,自然不适合被人过分重视的审读……
除此以外,老纪还得防备着云医方面的人身攻击。
对于这一点是否会生,老纪一点都不会怀疑的。因为云医的霍从军,每年都会抓人出来喷,而且,霍从军喷人,从来都不忌惮使用人参公鸡的。
那酣畅淋漓的一锅热汤浇下来——老纪挺愿意看的,但不愿意被人围观。
老纪不禁想,如果不是为了厂商而做出的妥协……
他的思绪只往这边一转,就不由看向了厂商代表。
杜科的厂商代表满头大汗,注意到了老纪的目光,立即给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那模样就好像年货被掏光的老鼠似的,身体自内而外的透着冰冷,眼神自外而内的透着绝望,眼神自上而下的挂着僵硬……
厂商代表艰难的看向主持人。
主持人更加为难。
要说他的责任是控场,但这样的场子怎么控?
都快要变成热血丛林了。
“恩,那么我继续了……”凌然的声音,再次从音箱中传出来,却是想要继续演讲的样子。
主持人都惊呆了,这种情况下,你怎么演讲?
他却是不知道,凌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混乱场景。
从幼儿园,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凌然参加的类似活动,无论是演讲还是辩论之类的,经常有陷入痴狂状态的观众。
遇到这种情况,难道就中止活动吗?当然不可能了,演讲材料写起来是很费时间的,又怎么能因此就半途而废呢。
凌然低头凑着话筒,看着讲稿,继续说了下去。
他讲的是肝切除,本来就不指望有多少人听懂,场面混乱一些,感觉也不是很有影响。
不仅如此,凌然还特意降低了一些音量,就好像怕吵到了观众们似的,稳稳的读着稿子。
在吵杂的会场里,凌然的声音,不出意料的消弭在了混乱中。
就在这时,来自最外圈的声音,一点点的传入。
“声音小一点嘛。”
“凌医生说的什么……”
“要吵出去吵啊。”
在四周人群的抗议声中,混乱的场面,竟然渐渐就消弭于无声了。
凌然的声音,再次从四周,清晰的传出来:
“肝切除的目标,是最大限度的去除目标病变,同时最大限度的挥功能性肝残余,并尽量减少手术侵袭性,这是一患者最大化利益为目标的……”
纪主任也默默坐回了椅子,心里考虑着接下来的安排和应对。
凌然声音不变,继续道:
“剩余的肝脏是一个重点问题。”
“止血……止血主要靠血流阻断和脉管重建……”
“关于围手术期的护理……”
纪主任听着听着,又觉得不对了。
“这家伙,就像是自己布了一个专家意见似的。”纪主任皱着眉头,低声念叨了一句。
“专家意见又不是专家说的话,哪里能随意布。”旁边的主任医师笑了两声。
“他不一定有这个想法,但你听他的演讲稿,已经初具雏形了。”纪主任自己从头到尾的做了专家意见的文案,对这方面,就格外敏感了。
旁边的主任医师不由心下一颤:“所以,他今天跑过来,是……”
“那不一定,咱们也没碍着他什么。”纪主任又心虚的回忆起来。
“会不会是因为咱们谈到了肝切除?”
“他管天管地的,还能管别人的肝切除?”
“那是因为什么呢?会不会,是因为咱们没有提前通知到?或者前几天没拜见一下?”
纪主任连续摇头,想的脑壳都疼起来了。
他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们明明是被凌然给折腾了,为什么始终考虑的,是自己得罪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