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走廊前的等候大厅里,一团团的人,聚拢在一起,低声说话,默默等待,气氛略显压抑,只有手术走廊的双扇门对开,推出病人的时候,才会引起些许的波澜。
杜家人也占据了两排长椅,气氛也稍显沉闷。
杜院士的大孙子坐在前排,双手抱胸,望着手术走廊的大门,脑海中回想着自己与爷爷的点点滴滴。
他的姑姑和母亲,还有堂弟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
“其实,是不是应该采取保守治疗的。”做女儿擦了把眼泪,低声的问旁边的嫂子。
她们姑嫂的关系还不错,嫂子的年纪大两岁,向来更有主见些,此时也是满眼泪痕:“爸的肝脏条件不好,身上的病也多,保守治疗咱们咨询了那么多次,他的肝脏条件,保守治疗……保守治疗也不容乐观的。”
“保守治疗,至少人还在,做手术万一……”女儿说了两句,就小声抽泣起来。
说是女儿,其实也是60岁的人了,她一哭起来,老公和儿子瞬间都懵逼了,还是儿媳妇换坐到跟前,又抓着她的手劝。
“姑,医生是祝院士推荐的,我也见到了,年轻是真年轻,但应该还是很厉害的。”杜院士的大孙子,放下胖乎乎的胳膊,小声而诚恳的说着。
“你怎么知道他厉害?”做姑姑的此时有点钻牛角尖。
“您想,他那么年轻,怕是得比中年的医生厉害不少,才能得院士力挺。还有六院,他要是不比一般的医生厉害的多,六院怎么不用自己的医生。”胖孙小声的说着大家都知道的理由,内心里,他则在想:我要是帅成那样子,如果不是医术超神,我做个屁的医生,我早飞了。
做姑姑的“恩”的一声,又叹口气。她都快到退休年龄了,心里想的就更多了。年龄对年轻医生确实是一个制约因素,就像是大家到医院里挂号似的,大家都想看专家号,都想看老医生的门诊。年轻医生固然是要做出更多的拼搏,才能得到相同的对待,可这并不绝对。
如果年轻医生拿出了远超同辈的天赋和勤奋,展现出了远超同辈的能力,那他得到的评价极高,也是不言而喻的,但是,要说年轻医生的绝对能力就超过了大龄医生吗?也不尽然。
“我就是怕……”她又叹了口气。想的越多,她就越担心,生怕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
“怕有什么用!”一直坐在前面的杜家长子,也就是胖孙的父亲突然站了起来。
一家人的目光,不由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现在,能做的决定都做了,后悔药吃的再多都没用,何况,还不知道里面啥情况呢。这就等于是钻洞子,你位置选定了,钻机开了,你怕来怕去的,那有什么用?”杜家长子杜泽才穿着夹克,脸黑的吓人。
家里人都不怕他,但也都不吭声。
杜泽才也是奔60的人了,”哼“了一声,极有气势的道:“一个个都别绷着了,都到这里,就听我的。”
说着,他就转身下楼去了。
过了一会,杜泽才费力的拖着一个行李箱,走了上来。
杜泽才亦不多说话,先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两排长椅前较空旷的地方,接着,就放倒了行李箱,拉开拉链,再从里面珍之重之的取出一个红绒布包裹的柱状物。
去掉红绒布,一只紫晶洞展现在众人面前。
杜泽才再从行李箱中取出一个木头座,然后费力的将紫晶洞搬到了木头座上,再对众人道:“都来拜拜,这个紫晶洞是最灵的。”
“爸……”胖孙哭笑不得:“你现在抱个雷公蛋过来,还在人家医院里,咱们拜着像样子吗?”
雷公蛋竖着剖开,就是紫晶洞。它是内壁生长着紫水晶的球形,通常用来做风水摆件,当然,杜泽才现在也是用来做风水摆件的。
对于儿子的异议,杜泽才更是不屑一顾:“像不像样,医院说了不算。他们要是保证能把人给治好了,我听他们的。这就像是我们打眼,要是保证能打成的眼,谁吃撑了背一个紫晶洞走山路的?就是不能保证的洞,大家才拜的。”
说着,杜泽才又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个电子蜡烛,摁亮了放在紫晶洞前面。
踢开小板凳,杜泽才面对紫晶洞而站,隔着电子蜡烛,口中念念:“保佑我父亲能度过此险关。我父亲少年坎坷,自山村中走出来,自学成才,在艰苦的岁月里,一边要赚钱糊口,一边还要为母亲求医问药,只能抽空来学习,以至于浪费了很多年的时间,才真正一展所学,他的工作,帮助了很多人,为许多地方解决了困难,将来……希望父亲还能再多一些时间,完成其最后的心愿,有机会做完最后的项目,如果可以的话,再多几年的时间,享受生活,含饴弄孙……”
胖孙站在老爹身后,既惊叹,又尴尬。他都三十岁的人了,虽然胖子显的年轻,但也明显不适合被含饴弄孙了,要说找个重孙子给爷爷,急切间也难达成……
杜泽才语气缓缓的说了两分钟,才最后拜了三拜,再让出位置,道:“拜一拜。”
几家人无奈的看着那只放着光芒的紫晶洞,表情都有些奇怪。
事实上,不止是杜家人,等待大厅里的上百人,都看着那只反射着光线的,有点好看的水晶洞。
路过的医护人员,更是用惊奇的目光看着此处,甚至有人偷偷拿出了手机。
他们见过捏着佛像喃喃自语的老太太,也见过跪在地上的祈祷者,但是,一只水晶洞?
杜泽才却是不在乎众人的目光,淡然的道:“这只紫晶洞是经过考验的,我们当年钻洞的时候,用过4个水晶洞,这一个,百试百灵。贵南的洞子,就是拜它拜出来的。”
“哥你……”杜院士的女儿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大哥了,话里的漏洞太多,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
“唉,拜拜就拜拜。”杜院士的表妹一直坐在长排凳的一头,此时却是走了过来,俯身拜了下去。
装了电池的电子蜡烛,火焰稳的一批。
杜院士的女儿一脸的呆滞,在她的印象里,表姨是个温文尔雅的小学老师,退休了以后,也是每天唱歌养花,非常知书达理的感觉。
她怎么想也想不到,表姨会赞同大哥的奇怪行径。
“我哥是家里的主心骨,也是单位里的顶梁柱,过去几十年,他为家里操心,为国家操劳,常年进出穷山恶水间不惜命,再多给他几年时间。”表姨的声音不大不小,也轻轻的拜了下去。
大嫂叹口气,也过去拜了。
家里其他人看着晶莹的紫晶洞,既觉得荒唐,又忍不住次第起身。
杜泽才取了支烟,没吸,就放在鼻子下,静静地嗅着,眼神深邃的望着手术室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