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只觉身子像是拖着一个大铅块,从头到脚沉的要命,被柳翠喂了一些粥后,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中间不知被谁抱起来喂了两回药。
又不知过了多久,李君睁开眼,感觉身上清爽了不少,苏悦儿守在她身旁,看见李君睁眼,摸了摸她额头,嘴里嘀咕着‘没烧,没烧。’然后又关切的问“姑娘感觉如何?要不要喝点水?”
李君点点头,苏悦儿赶紧下炕,旁边的胖丫‘腾’的坐了起来,迷迷糊糊的问“姑娘咋啦?”
“姑娘我醒了,快扶我坐起来,躺累了。”李君伸脚轻轻踹了胖丫一下。
胖丫赶紧扶起李君,又用炕褥子垫在身后,李君虽仍旧浑身无力,总算有了点精神。
苏悦儿端来水,李君自己喝了几口,胖丫放上炕桌,端来了粥和几样小菜,李君胃口不错,吃的一点没剩。
苏悦儿叫来胡大夫,胡大夫摸了摸脉,点了点头道
“姑娘总算是无大碍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甭想活儿了。”
“哪有胡大夫说的那么严重。”李君斜靠着,吃饱了精神头还不错。
“哼,你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份凶险,唉,亏得我命大!”
苏悦儿抿着嘴笑道
“胡大夫劳苦功高,屯子里的人都要给你立长生牌呢。”
“少来!不是吓唬我的时候了?再说,姑娘又不只是你们的姑娘,好像就你们着急一样!”
苏悦儿点点头道
“这倒是,姑娘可听见了?你是我们大家的,可不敢再生这么吓人的病了,这两天整个屯子的人都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下的,连将军都来了,还有那个四王子……”
李君听到这吓一跳“他们啥时来的?来干啥?”
苏悦儿稍稍回忆了一下才道
“你不是让我外祖父派人把齐千户送回抚远城嘛,转天,我外祖父就派了大山哥,带着十几个兵士把齐千户送回去了,奇大哥刚把马拉进谷就派上了用场,嗯,将军和四王子好像就是跟着大山哥他们一块儿过来的,大山哥不会骑马,这一来一回,可没少遭罪,哎呀,你当时病的生死难料,谁也没心情去管将军他们,这不是俩人已经在谷里住了两个晚上了,将军只交代等你醒了,告诉他一声,他再过来看你,倒是一直没来捣乱,只是派人一会儿问一次,姑娘现在能见吗?”
李君想想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没劲儿跟他们打嘴仗,事情已经做了,还是等他们气消了再见吧。
“你让李奇去跟将军说……就说将军忙,又临近年关,辽东镇也是忙的时候,不宜在谷中停留时间太长,我这已无大碍,等过了年再见不迟。”
苏悦儿点点头,穿戴整齐就出了房门,和李婶在院子里碰了个正着。
“悦儿这是去哪?”
“姑娘让我去给将军回个话。”
炕上的李君听见李婶的声音,吓得忙示意胖丫扶她躺好,开始闭眼装睡。
李君能够想象出李婶这几天流了多少眼泪,担了多少心,受了多少怕,所以挨顿说是一定的,可想到李婶流着泪唠叨的场景,尤其是内容……李君决定躲一天是一天。
李婶进了屋,先是脱去皮袄,在灶台边上烤了烤,去了寒气,这才来到炕边,看了看李君,轻声问胖丫
“刚才醒了?”
胖丫憨憨的点点头。
“精神可好些?用了多少饭?没再烧吧?胡大夫可有再说什么?……”
李君心里暗笑,问这么多,胖丫可能只会回答最后一个,李君等着胖丫回答,等着等着竟又睡着了。
等李君再次睁开眼,窗子透进来的光已经有些暗了,李君迷迷糊糊中看见炕下坐着两个人,她眨了眨眼,再看了看,顿时精神了!
“丫头醒了,感觉可好些了?”裘月生难得温和了一回。
李君赶忙挣扎着起身,虎妞本就守在炕上,忙一手环抱着李君,一手将炕褥垫在李君身后,柳翠闻声端着水进了屋,李君斜靠着,喝了口水,虚弱无力的答道“好多了。”然后等着裘月生的质问,哪知裘月生突然起身,整理好衣襟竟是对着李君规规矩矩,深深一辑。
李君一惊,伸手想拦。
“将军不可……这是为何?”
“丫头受得!”裘月生严肃的接着说道“我在二毛那个年纪,也曾被鞑靼掳去……无人来救!”
屋内一时安静了。
“其实,我也知道齐千户说的有道理,只是……”
“丫头,你之前说的对,我种不种粮,鞑靼铁骑该来还会来,你这次救不救,他们想来就会来!即是军人,何惧一战!每次看着城外的村民被欺凌,被屠杀,我心如刀绞,却不敢出兵,丫头,窝囊啊!身为辽东镇总兵,却不能护着自己的村民周全,躲在城墙之内,让你们手无寸铁只能自求多福……”
“将军莫自责,是我周家毁了这大好河山,让百姓苦不堪言。”
李君看着二人悲愤的做着自我批评,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没话找话的问了句
“周公子是一直留在抚远城?”
“啊?哦,自上次商量好对策,我便回到我大哥那里,现在战事暂停,前两天刚回来。”
“哦,这是……放寒假了?”
“啊?”
……
裘月生那日知道齐勇被绑了送了回来,便抛开其他公务,赶回总兵府,恰巧周恒温也刚刚进城,二人一块儿听了李大山的汇报,裘月生当时气的脸色铁青,命人把齐勇拉下去打了五十军棍。
齐勇不服,裘月生问道“她李君不但带人救出孩童,将所有鞑靼来犯之人尽灭,而且无一人丢了性命,你可做得到?”
齐勇愣住,裘月生又问“你可知为何你做不到?”
齐勇答不出,裘月生大声吼道“因为我们骨子里有对那些蛮夷的怕!而那丫头不怕!谁敢动她的人,她就敢跟谁拼命!不管他是谁!”裘月生吼完,颓然的看着齐勇问道“多久之前,我们也曾这样?!”
齐勇听罢嚎啕大哭。
李大山着急李君的病情,本想人送到,跟将军汇报完就走,哪知裘月生和周恒温知道李君病重竟要一同进山,便要李大山等上一会儿,裘月生要把一些重要的事情处理了,还要仔细安排一番,等能走了,已是半夜,几人连夜催马出城。
进了山谷,周恒温和裘月生才知道李君病的着实严重,已有性命之忧,二人也慌了,没在意谷中的怠慢,找来一起参加战事的兵士,详细问了情况。
周恒温听完想了想说“姑娘恐怕不仅仅是伤寒,她这个年纪第一次杀人,怕是有些吓到了,哈,自己都是被吓到的那个,反倒不忘了安慰那两个孩子。”
裘月生点点头道“这丫头……难得啊!你看她,事事准备在先,一直都在运筹帷幄,之前陈凡跟我说他们要练箭,我还没当回事,后来听说还建了一个操场,让那些江湖人传授防身之术,唉,我不如这丫头良多啊!”
那位兵士看二人聊得多是夸赞李君,便咬了咬牙跪倒在地“将军,那日齐千户命令我们绑了姑娘,我们,我们无一人听令,还请将军责罚!”
裘月生楞了一下,随即苦笑道“起来吧,你们没错,你们现在是靠山屯的兵,自然就应该听那丫头的。”
周恒温神色黯然道“但愿她能挺过这一关!”
……
这些事,李君现在自然是不知晓的,她现在只想着怎么不让眼前这二位再悲愤下去。一句放寒假倒是成功的把话题转了开去。
“今年雪多,我就琢磨着那些蛮子该不消停了。”裘月生坐回椅子上接着说道“他们知道咱们过年的习俗,怕是要在过年时有所行动了。”
周恒温怕李君没听懂,解释道
“鞑靼所处之地甚是严寒,一旦发生雪灾,牛羊那些牲畜便会有大量死伤,他们吃不饱就会打起咱们的主意。”
“你们的意思,鞑靼可能会趁着过年来攻城?”李君紧张的坐直了身子。
二人点点头。
李君又问“他们攻城前喜欢用几十人的小股队伍先来抢夺食物实为打探?”
周恒温看向裘月生,裘月生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仅攻城前,他们平时也会派几十人的小股队伍来抢掠,抢完就走,不会在附近停歇。”
“将军如何判定这次有可能是要攻城?”
“自然是细细分析,用兵最讲虚虚实实,这次雪灾会是个由头,我进山那日一共收到五起小股队伍掠杀城外村子的消息,实际情况只多不少,但也可能是他们虚张声势,最主要你们在大荒山里发现了一股。”
“城外还有村子?”
裘月生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道“还有几个,人不多了,蛮子好像也想明白了,现在只抢东西,不怎么杀人了,我出城的时候已经安排人每日城外巡视。”
“你们的亲卫与马匹都在山口?”
二人点头。
“你们也不怕他们冻死。”李君没好气的说。
“行军打仗露宿野外很正常,姑娘莫担心。”周恒温不以为然。
“柳翠姐,你马上去找李飞,带他速来,嫂子你回家把奇兄叫来,然后就留家里看着小晨光吧,我可能要李奇出趟谷。”李君表情凝重,柳翠和虎妞不敢怠慢,赶紧出了门。
“丫头,你的意思……”
“既然将军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怎能还在谷中耽搁时间?!”
李君一时恼怒,竟感到一阵眩晕,她手撑着头,闭目皱眉重新斜靠在被褥上。
“丫头莫急,我出城时已布置妥当,你的身体比眼下的境况重要。”
“我有什么重要的?!我死了,带不走那些鞑靼铁骑,我活着,也阻止不了他们来!”
“姑娘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将军确是担心姑娘才连夜赶来,姑娘天赋异禀,鞑靼不来则以,来,必是十万以上的大军,我大哥那里暂时调不来援兵,将军手中只有不足五万将士,唯有姑娘能想出良策,以少胜多,将军说姑娘重过眼下局势,又有何过?!”
“早就与你二人说过,我不懂军事,不懂军事!你二人为何就是不信?我何必在你二人面前藏拙?眼下可能是辽东镇上万人生死攸关的时刻,你二人却把宝押在一个小女娃身上,可说得通?!”
“你是说过不懂军事,可你也说过万事皆通!你之前的建议,在我大哥攻打燕地时很是有效,你本有颗智谋心,却总是闪躲,又是为何?!”
“我的心就是藕,全是眼儿,也没本事对付几十万大军!”
李君气极,坐起身子朝着周恒温大吼,然后眼前一黑,倒到被褥上,只觉脑子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