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从万剑峰回去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她抬起手掐了下自己的胳膊,是疼的。
她没有在做梦,也没有出现幻觉。
可验证了这是真实的事情后她又觉得莫名烦躁,倒不是因为谢伏危和他徒弟竟然搞在一起了。
红绡只是替苏灵不值,她之前还觉得谢伏危这铁树开了花,这百年来一直守着苏灵的身体有多深情似的。
结果这开了窍的男人都一个样,见一个爱一个,也没多值得交付真心。
幸好当初苏灵早和谢伏危断了关系,他们早已不是剑侣关系,更未结成道侣。
谢伏危算是个自由身,他想和谁在一起,想喜欢谁都无所谓。
虽然谢伏危和苏灵两人断了关系,再没有瓜葛了。可红绡也不知怎么的还是不大能接受,他在短短几日便和自己的徒弟好上的事情。
“还以为他谢伏危有多深情专一呢,结果瞧见一个貌美徒弟还不是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光天化日之下还白日宣.淫,呸!”
红绡不知道当时房间里的那个少女就是苏灵,所以只以为是谢伏危移情别恋了,没怎么深想。
回去的时候不想琳琅还在那亭楼抚琴,她刚到山门处,远处悠扬寂寥的琴音顺着晨风传了过来。
红绡脚步一顿,那边亭楼的人也感知到了,指尖从琴弦上松开,垂眸看了过来。
“红绡师妹,你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琳琅这么说着,视线往下瞧了几分她眼眸闪了闪,刚好看到了少女脖子上的那一道红痕。
没流血了,只是那伤口并没有愈合,留下了这么个痕迹。
在白皙的脖颈上格外显眼。
“师妹,你脖子上的伤……”
“啊,这个是我去万剑峰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给刮的,小伤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师姐不用担心。”
红绡心下一惊,连忙抬起手将那伤口覆上,不让琳琅看出端倪来。
这是不知春剑气所伤的,不能用术法,只能等它自己慢慢愈合。
“对了,你之前让我去问的事情我问到了……”
她斟酌了下语句,知道这事实告诉琳琅可能有些伤人,可谢伏危自己也没打算隐瞒,便知晓他并没有将琳琅放在心上分毫。
想到这里,红绡沉默了一瞬,为了让对方彻底死心,她最后还是将真相告诉了琳琅。
“万剑峰的寒气是被谢伏危用剑气给驱散的,因为他那徒弟生的娇气,分外怕冷。”
“他是怕他徒弟受寒。”
红绡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不大忍心去看对方的神情,可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对方回应。
她没忍住,还是抬头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琳琅咬着红唇,放在琴上的手不自觉扣紧了琴弦。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
等到指腹被琴弦划破了,被勒出了血珠时候这才苍白着脸松开了手。
“……师姐你这又是何必呢?”
红绡也说不清自己对琳琅什么感觉,恨不至于,厌恶也不至于。更多的可能是同情和无力。
只要谢伏危这无情道一日没破,她便一日不肯真正放下执念,放过自己。
“谢伏危于你并没有存别的心思,两百年前没有,现在依然没有。我知道你不甘心,只要他无情道一日没有破你便放不下。可这无情道早晚会破,能破这道的可能不是苏灵,但是更不会是你。”
“我今日过去时候瞧得真切,他的极为看重他那徒弟的。我单只是想瞧一眼他便对我拔剑相向了,没准她才是谢伏危无情道破的契机。”
红绡知道自己说这话琳琅不爱听,她其实也不想讲,只是觉着都这个时候了该说的还是都说了吧。免得到时候她自己发现了反而受不住。
“还有,你这段时间也别想着找机会偷偷去万剑峰那边问个究竟了。”
“过一会儿谢伏危就要下山了,听说他不放心将他那小徒弟一个人留在宗门,好像打算一并带走。”
“就算你不信我的话想要过去也找不到当事人问的,而且……”
少女抬起手挠了挠面颊,瞧着琳琅脸色沉郁的样子,最后还是咽了咽口水将剩下后半句说完。
“而且你就算见到了谢伏危,他也不会搭理你的。”
最后这句话将琳琅彻底压垮,她苍白着脸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腿软了,要不是身旁有栏杆撑着,她可能就要摔倒了。
“……我知道了,多谢师妹。”
“我如今身体这么虚弱,我会尽量待在明月阁不给你和师父添麻烦的。”
“倒不是麻不麻烦的问题,只是……”
红绡这话刚说了一半,还没说完便又听到了琴声响起。
琳琅红唇紧抿着继续弹着琴,那琴声很沉,琴弦上还沾染着殷红的血迹。
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红绡看着琳琅只低着头抚琴没再搭理她了,她只摸了摸鼻子,而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径直往后山那边修行去了。
等到红绡的身影彻底远去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后,琳琅抚琴的动作微顿。
红绡刚才的那番话应该是真的,谢伏危的确是为了林姝才将满峰的寒气给驱散的。
但是她决定不相信谢伏危移情别恋到了他徒弟的头上,别人不了解谢伏危,可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剑修一生只认一人,尤其是像他这样生了执念的剑修,是断然不可能几日之间便喜欢上旁的人的。
琳琅想不到合理的解释,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了林姝那双和苏灵一般无二的眉眼。
若最初收林姝为徒是谢伏危因为这双眉眼而生了恻隐之心的话,那么之后便说不通了。
不仅是驱了寒气,就连下山都要带上,这般寸步不离的紧张程度。除了苏灵琳琅想不出旁的原因来。
而这又是最奇怪的地方。
单单只是一个眉眼肖似苏灵的人是不可能被谢伏危这般珍视的。
琳琅想起自己第一眼瞧见林姝的时候。
那种重合感让她现在都心有余悸。
太像了,要是变换成苏灵的模样的话,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等等。
变换模样,以假乱真。
琳琅咬了下嘴唇,一个可怖的猜测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或许当真只是换了一个身体也说不定。
……
苏灵不愿意跟谢伏危一同下山,从起床穿衣就磨磨蹭蹭了半个时辰。
之后原本是要走了,她又说自己饿了走不动。
谢伏危一点儿也不恼,什么也没说便抱着她去了小厨房外面的亭子里坐着。
没等多久青年便做好了吃食。
苏灵吃完了又说自己犯困,想要睡觉。她这么变着法戏耍着谢伏危,可谢伏危什么都没说,还真就这么顺着她。
在收了碗筷后听到少女嘟囔着困的时候,青年瞧了下天色,这个时候已经傍晚了。
天边橘黄色的晚霞将周遭都给洒上了一层浅淡的金粉,海棠花叶i丽,说不出的静谧美好。
“吃饱了的确容易犯困,那你枕着我腿上睡一会儿吧。等你醒了我们再下山找个客栈住一晚,明日再赶路。”
谢伏危一边说着一边将撑着下巴眯着眼睛打盹的少女抱起,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自己就这么被谢伏危给放在了身上,她头枕着他的腿,稍微一抬眸便能够看到他的眉眼。
“不知春速度很快,你要睡便睡吧,不碍事。”
苏灵看着对方语气温和,唇角带笑的样子,一时之间莫名觉得自己先前的一番行为就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孩童似的。
她微微皱了皱眉,想要起身从对方身上离开,不想他的手先一步摁住了她的脑袋。
“你不是说困吗?”
“我现在不困了,你放我起来。”
谢伏危垂眸注视着苏灵,那长睫之下有什么情绪晦暗闪烁。
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眼睛。
“……谢伏危,你干什么?”
苏灵不知道自己刚才瞧过来的时候眼神,因为生气而染上了怒火,耀眼烫灼。
跟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很好看。
正在苏灵觉得对方指不定哪里有毛病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一片阴影从她身上落了下来。
再然后是谢伏危的呼吸灼热,喷洒在了她的面颊。
“谢伏危,你,你别乱来啊!”
苏灵心下一慌,在感觉到对方靠近自己的瞬间连忙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青年瞧见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后眼眸一顿,而后低头凑近。
他没有碰触苏灵分毫,只是隔着他覆在她眉眼的手轻轻吻了吻。
“知道怕了下次就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苏灵不知道谢伏危刚才做了什么,在感觉到对方的手从自己的眼睛上拿开后。
她睫羽颤颤巍巍,抬眸看向了谢伏危。
谢伏危眼眸晦暗不明,这么盯着苏灵的时候她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好,我以后尽量不瞪你了。”
“……不过你可不可以也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怪渗人的。”
青年一顿,抬起手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眉眼。
“我刚才的眼神很可怕吗?”
倒不是可怕。
苏灵就是觉得他这么一看过来,自己就像是被猎人盯上的猎物似的,随时都会被拆吃入腹。
“……没,就是觉得你像是在想什么坏心思。”
“什么坏心思?”
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反问过来,要是寻常人她可能要回一句明知故问。
可谢伏危这种呆头没开窍的鹅没准是真的没自知。
苏灵深吸了一口气,侧过脸不看他。
“没什么,反正你以后不许这么看我。”
她是对谢伏危没那种想法了,可这人全身上下没一处不是按照她审美长的。
美色在前,又是这样深邃的眼神,苏灵难免有些不自在。
因为同心咒的影响,苏灵的情绪变化谢伏危都能真切感知得到。
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有些意动的。
谢伏危知道,她是有点儿喜欢的。
她喜欢自己这么看她,只是面皮薄不承认罢了。
这倒无关情爱,食色性也,能被这么一个姿容无双的青年这般专注,带着情.欲的注视着着实让人有些心猿意马。
“……其实我也喜欢你刚才那么看我。”
之前还觉得在苏灵那么生气的时候,还生了那般想法的自己很是罪恶。
如今感知到了苏灵也不讨厌他那般看她,谢伏危耳根不自觉红了些。
他喉结微滚,凑近吻了吻少女的眉眼。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在苏灵瞪过来的时候便收敛了。
谢伏危视线灼热,专注着注视着眼前人的眼眸。
明亮澄澈,又因为怒火而被点燃,瑰丽极致。
“我知道我不该在你生气的时候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青年声音很沉很低,像是怕吓到苏灵似的,呼吸也清浅。
“可是师妹,你不知道你生气的时候有多好看。”
“你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有光,好像日升月沉都在你眼里。”
“……无聊,你什么时候也学着竹师兄说这些酸溜溜的情话了?”
苏灵不大敢瞧对方的眼睛,听了他这么说了后垂眸遮掩了情绪不再看他。
得亏她断的早,不然百年前要是谢伏危也是这般开了窍的穷追不舍,步步逼近,她哪里招架得住。
什么当世第一剑修,什么冷漠一身,唯剑而已?
我呸!这他妈分明就是个男妖精,专勾人阴气的那种!
苏灵这么想着,闭着眼睛抿着红唇心下默念了几遍清心咒。
谢伏危见苏灵闭了眼睛不再搭理自己,因为见不到那双眼睛觉得可惜。
以为苏灵不相信自己的话,误会自己,他心下叹了口气,语气委屈的轻声开口。
“师妹,我不是跟竹俞学的,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在我心里师妹是世间最好看的女子。”
“师妹,你别生我的气。他们说女孩子面皮薄,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少说便是。可是我刚才并不是为了讨你开心才说的,我只是没忍住,情不自禁而已。”
苏灵原本不想要搭理谢伏危,可这人就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个没完没了,非要等她回应才肯罢休似的。
“谢伏危你能不能闭嘴,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聒噪?你这一百年到底去在练剑还是跑去凡尘学说书了,嘴皮子一直叭叭叭的也不知道累吗?”
以前时候谢伏危是个闷葫芦,别人不主动与他说话,他是断然憋不出一句话的。
青年听后顿了顿,知道苏灵这一次是真生气真烦自己了。
他薄唇紧绷着,那双眸子黯然落寞。
“我没去凡尘学什么说书。”
“这一百年我只抱着你说话,说了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