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被谢伏危那一下子给吓得不清,等到谢伏危离开的时候她都还坐在亭子那里没有反应过来。
谢伏危说他弃了自己的道,择了她为道,这才突破了元婴达到了化神修为。
他是以这样的方法突破瓶颈的,这着实让苏灵没有想到。
别的不说,一般修者的道都是自己悟的,道法万千,每一个修者都有自己独特的领悟。
比如一种佛法,不同的人所见所悟都不一样。道法影响着修者后续的修行,影响着他们的心境等等。
修者修行时候之所以会出岔子,大多也是和他们的道有关系。
坚定心中道倒没什么,可如果心中有了动摇,开始怀疑自己所坚持的道,那么便会修为顿涩,寸步难行。
更甚者误入歧途,走火入魔。
谢伏危之前只坚信手中的剑,剑便是他的道,斩妖除魔亦是。
因为九重塔事件,青年对自己的道产生了怀疑,更因为苏灵的死让他在这百年彻底放下了诛杀妖魔的执念。
他将自己的道全然寄托在了苏灵身上,他的是非善恶不在自己,而在苏灵。
谢伏危不在乎周遭一切,他愿意做苏灵发剑,只要他的道不抛弃自己,他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之前时候苏灵知道谢伏危因为问心对自己生了执念,却没想到这百年来这执念竟然这般深。
深到可以将自我全然交付,让她成为他的道标,他的道法。
将道寄托在旁人身上的一件很危险,也很疯狂的事情。
这等同于失去自我,成为别人的傀儡。
在谢伏危之前苏灵从没有想过有修者会将自己的一切交付给他人,更别提是一个一身傲骨的剑修。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很是复杂。
苏灵大概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做,谢伏危还在为九重塔的事情耿耿于怀。
他觉得当时正是因为自己过于坚持自己的道,犹豫不决,没有立刻站在苏灵那边,这才造成了她身死的结果。
谢伏危正是因为害怕之后在面临这般境况自己再被自己的剑左右,更因为他的悔恨,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让苏灵成为了自己的道。
在他做出了这个决定的时候便说明了,自此之后在谢伏危的心中。
苏灵比他手中的剑更为重要。这是他做出的选择。
可苏灵并没有因为谢伏危这样彻底站在自己身边而高兴,她反而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连自己的道,自己的路,自己的人生都还不能自如掌握,如何能够成为旁人的道标。
苏灵一直以为自己只要拿了身体离开了,便和谢伏危再无任何瓜葛。
但是好像所有的事情只要是碰上了谢伏危便没有如愿过的。
她好像命中便该是和他这么纠缠不休,难分难舍的。
今天发生的事情着实让苏灵一时半会儿难以消化。
因为知道了谢伏危已经认出她来了,她没办法像之前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跟着他去小厨房那边吃东西了。
晚上时候苏灵只吃了林一给他的那几块桃花酥,便径直回房睡觉了。
苏灵刚合上眼没多久,在昏昏沉沉之间,感觉到一缕寒气钻进了自己的脖子。
她睫羽微颤,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往窗户那边看去。
原以为没关窗户这才进了风,可窗户被关得严严实实,没有丝毫缝隙。
“师妹,是我。”
短短四个字,刚才还睡眼惺忪的少女心下一惊,噌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不起身还好,一起身便直接被坐在床边的青年伸手一把揽过,抱入了怀中。
苏灵感觉到鼻翼之间那雪松清冷的气息,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冻着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她伸手想要推开谢伏危,可任由她如何用力对方也纹丝不动。
“谢伏危你发什么神经?大晚上跑我房里干什么?”
“你今天还没吃东西,我在小厨房那里等了好久你都没来。”
“我怕你饿着了,便过来了。”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低头轻轻蹭了蹭苏灵柔软的发顶,声音很轻。
都不用如何仔细分辨,也能够从语气之中听到浓浓的委屈。
“你是不是在生气?生气我白日时候将你给陆岭之的传音灵玉给弄碎了,还是生气我不同意你留在剑宗?”
“……你能不能先松手。”
谢伏危好像是听不到苏灵在说什么似的,就这么抱着她,将头埋在了少女的颈窝。
苏灵沉默了一瞬,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拿对方怎么办。
“我没生气,我只是不饿,不想吃东西而已。”
“你在生气。”
谢伏危指尖微动,伸手将苏灵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胸膛位置。
他低头注视着少女的眼睛,苏灵一愣,想要将手收回来,可他有些霸道地抓住了她的手。
这么近的距离,隔着衣料,苏灵能够清楚感知到那心跳在有力的跳动着。
一下一下,宛若擂鼓。
“林一应该告诉你了,我对你下了同心咒。你的喜怒哀乐我都能感知到的,你不开心,我的心里也闷得慌。”
“师妹,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我只是害怕你离开,跟着陆岭之离开。”
如今的谢伏危对苏灵很是患得患失,他太紧张苏灵了,连带着让苏灵也被这种紧张感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一百年都守着一具冷冰冰的身体,他从未感受过切实的体温。
他太缺乏安全感了。
苏灵明白他的不安慌乱,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让谢伏危离开,可要是又失控入了魔,她距离他最近,倒霉的只能是她。
她喜欢谢伏危吗?答案是否定的。
她同情谢伏危吗?答案也是否定的。
苏灵看着眼前俊美的青年,年少的悸动早已荡然无存。
她只觉得可悲,不仅是他,还有自己。
都很可悲。
苏灵有些累了,既然已经被谢伏危知晓了身份,她也没什么心力去应付对方。
“这没什么好生气的,我只是太累了。”
“谢伏危,你能让我休息一下吗?我如今的身体很虚弱,我没精力陪你折腾。”
青年眼眸沉了一分,月光皎洁,也照不进他地眉眼。
他的神情黯然,只薄唇微抿将少女轻轻放在了床上,又仔细掖好了被子盖上。
“那你要是饿了记得叫我,我给你做你喜欢吃的糖三角。”
苏灵合上眼,像是睡着了,没有回应谢伏危分毫。
可她的呼吸并不绵长,谢伏危知道她还没有睡着。
他站在苏灵的床边好一会儿,在苏灵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
被子被轻轻掀开,等到苏灵感觉到一片冰凉贴过来的时候,谢伏危已经上了床。
“谢伏危你干什么?!这是我的床,你给我滚下去!”
谢伏危任由苏灵拳打脚踢也不动弹分毫,跟个铜墙铁壁似的从背后紧紧抱住她纤细的腰肢。
“你不是睡着了吗?你没睡着刚才为什么不搭理我,我要是不做这么做你打算无视我到什么时候?”
他说着将下巴放在少女的脖颈处,说话时候呼出的气息灼热,全然喷洒在了苏灵的肌肤上。
“我来找你你便说你累了你困了,你对我总有千万种说辞,可陆岭之过来找你的时候呢?你给了他灵玉,还嘱咐他尽量不要过来找你,担心他被我发现,担心他受伤。”
“你怎么知道我与他说了……”
苏灵听到这话心下一惊,刚说了半句便被腰间骤然加重的力道给弄得顿住了。
青年脸色沉得厉害,如覆了霜雪一样。
苏灵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将话说完了。
“……你刚才是为了套我的话故意这么说的?”
“今日之前,这传音灵玉并没有碎。”
“你昨夜在他离开的时候传音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这个时候苏灵这才想起来,在陆岭之离开之后她怕对方过几天又过来,便用传音灵玉嘱咐了一次。
当时她还奇怪平日里都是秒回的陆岭之,为何昨日迟迟没有回音。
原来不是没回,而是传音灵玉落在了谢伏危手中,他根本听不到。
苏灵反应过来前后原由后,莫名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可这种感觉也就一瞬,立刻便被她给压了下去。
“你本来就打算杀了他,我有说错什么吗?”
身后人没有说话,苏灵却也没有觉得自己这质问有多有道理。
反而更像是理亏之后恼羞成怒了一般。
半晌,在苏灵以为谢伏危不会说话的时候,她皱着眉打算将他给轰下床。
青年薄唇微抿,擦着苏灵的耳边沉声开口。
“我只是嫉妒。”
“你要是能够将对他的关心,哪怕是一点儿分给我也好,我也不会难受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师妹,我发现我做什么都顾忌着你的心情,可你从不会顾忌我。”
谢伏危说着凑近吻了吻少女的耳垂,那唇的温度像是好似火苗燎了她的肌肤。
“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被动了。既然我做什么你都不喜欢,我为何还要这么畏手畏脚小心翼翼?”
“……谢伏危,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灵试图推开对方,可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身体动不了了。
“你对我用了定身术?”
青年轻轻将苏灵的身体转过来,这时候他从刚才到现在这才真正看清楚了她的脸。
他眼眸闪了闪,低头吻了吻她的眉眼,苏灵睫羽不自觉颤了下,刚好擦在了他的薄唇。
酥酥麻麻得宛若电流。
“我今夜想留下来。”
“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你把我当成个暖床的就好,不用顾忌我。”
苏灵被对方这话给惊愕在了原地。
留下来?暖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谢伏危你开什么玩笑?要是脑子不清醒就去海棠林那边练你的剑去,别在这里拿我寻开心!”
她见对方只是直勾勾注视着自己没有丝毫反应,便知道他是来真的了。
苏灵心下一慌,连忙开口继续说道。
“你刚才不是还问我生没生气吗?我告诉你,你今晚要是敢留在这里,我就真的生气了!”
往常时候只要苏灵表现出生气或者厌恶的情绪,谢伏危一定不会再继续做什么,违背她的意愿了。
然而这一次青年听了这话只是眼睫动了动,好似并没有把苏灵的话当回事。
“随你。反正我无论做什么,你都不如意。”
谢伏危靠近了些将苏灵抱在了怀里,黑色的长发如瀑,在雪色衣衫上如同墨花绽开。
“你要是实在无法忍受,可以将我当作陆岭之。我不介意。”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这和是谁没关系,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你凭什么这么霸道!就算是陆岭之之前过来他也从没有强行留下来过!你好歹现在也是一宗之主了,谢伏危你都两百多岁了,你能不能成熟点!别那么孩子气成吗!”
苏灵身体是动不了,嘴巴却还是能说话的。她被气得不轻,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想要说服谢伏危,竭力忍耐着这才没有破口大骂起来。
毕竟这个时候她打不过对方,也挣不开。激怒他只会适得其反。
“你无非是怕我走对吧?你放心,我不走,我身体还在你那里呢我不会离开的。所以你不用这么紧张,我这床小,你要是累了困了还是回你自己房间休息吧。”
温香软玉在怀,谢伏危又不是圣人。
等了一百年好不容易抱上,他自然是不愿意走的。
“明天我们就要下山了。我怕你睡过头,我睡在这里刚好可以叫你起床。”
他的声音很轻,呼吸也渐渐绵长了起来。
从苏灵离开之后,这一百年来谢伏危日日夜夜受梦魇影响,从未有一天睡过一顿好觉。
如今苏灵回来了,也只有在她的身边,谢伏危才能真正心安。
“师妹,今夜我想留下来。”
“长夜漫漫,我不想再抱着一具冷冰冰的身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