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个多时辰前的事,犹如转眼刹那。
赵扩回想,他们一行人先到驿站歇息片刻,然后对车上的粮食做最后的清点,那时还没有问题。有袋粮食不知怎么被挂了个小口子,有粮食漏出,他还训斥差役,又问驿站的人要了针线,将那小口子缝补好。
之后,驿站官说做好了饭,让他们先吃一些再进城。赵扩见差不多已值夕食时,便同意让众粮差先吃些东西。驿站官还说原本不知赵扩一行会来,所以做的饭并不多,又临时加热了一些早就蒸好的凉包子,希望嘉王殿下不要嫌弃,先让众差勉强填个肚子。
所以,众人各自吃的都不多。但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是在屋中,包括赵扩也想着,为了能够精神饱满地入城,便让运粮队伍再多休息一阵。这驿站里都是朝廷的兵差,有他们把守驿站帮忙看守,即便有什么问题也能提前知会。
可就是这份轻信……若掉包粮食,那不过一盏茶的吃饭工夫就是唯一的疏忽之时!
装粮食的马车都停在驿站后院,还有人专门给马匹喂草。赵扩确定马车停下时,整个后院是空的,近十辆马车并排挤在一起,把后院塞的满满当当。
若在极端的时间内完成掉包,说明假粮食早已备好。
赵扩从后院的门走出,见随差所说的两边柴草果然只剩下一点儿。当时运粮马车就是从驿站后门进入,他留意到后门两侧堆放着不少柴草,还问了驿站官一声,驿站官说每个年底驿站都会存些柴草,留着过年用,等过年时,兵差们就不忙此事了。现在看来,那些柴草的覆盖下就藏着假粮食,迅速掉包之后又将真粮藏于其中。
至于转运走粮食的马车,只要提前藏在附近就可以了,等他们驾着装满假粮食的马车前脚离开,贼匪后脚便驱车到驿站将粮食运走,他们从成都城一个来回的时间,足够贼匪逃得一干二净!
马车是从河道边断了踪迹,也就是说贼匪之后又改走水路。
水,能够冲刷一切,包括一切罪恶都能冲洗的一干二净吗?
“沿河道上下搜寻!”
明知希望渺茫,赵扩还是下令。
“殿下,下官以为应该沿河道向西南方向寻找。”邓岘建议。
“为何?”
邓岘看了眼慕清颜,“慕清颜之前遇劫,就是被贼匪掳绑到了西南方向的丛林之中。”
“是么?”赵扩转向慕清颜,目光有些不明的深邃。
慕清颜点头,“是的。”
“但慕姑娘逃脱之后又没有让官府去搜寻。”邓岘见慕清颜承认,又补充了一句。
“哦?”赵扩挑眉,“这又如何解释?”
没有任何疑惑,单纯是询问原由。赵扩相信,慕清颜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没什么。”慕清颜淡淡地道,“只是认为既然我从那里逃掉,他们便有了防备,即便留下个巢穴也只是为了应付而已,在邓大人已经为常平仓一案忙的焦头烂额时,没必要再为他添什么不值得的麻烦。”
“下官不怕麻烦。”邓岘向赵扩拱手,“下官以为,即便他们做了防备,可留下的地方也会存有什么蛛丝马迹……”
“蛛丝马迹?”慕清颜轻笑,“即便有,邓大人能发现得了?”
“有慕姑娘……”
“可我说的话,邓大人又能相信多少?”
“行了,不要吵了!”
赵扩怎能听不出二人之间相互埋怨之意。
“邓岘,成都府出如此大事,你当承担首罪!”
“殿下说的是。成都之事,下官当鼎力承担!”邓岘拱手轻颤,“可常平仓本由西川路监司直接管辖,平时不受成都府监责,下官对常平仓监官张世琥并不了解,从未想到他会与贼人勾结串通。”
“所以责任应当在西川路各监司?”赵扩双目微凛。
“不不,”邓岘刚忙否认,“常平仓不受下官管制,但出现在成都府的贼匪确实归下官负责。”
“邓大人,张监官是被人谋杀嫁祸的。”慕清颜道。
“嫁祸?”邓岘一愣,“之前慕姑娘说他是被谋杀灭口。”
“他是可能被灭口,但也可能是被嫁祸,而我最终确定是后者,并且我从未否认他是被谋杀。”
“怎么又是被嫁祸?”邓岘两手一摊。
“这得找到陈元才能说得清。”
“陈元?”邓岘似有恍悟,“说来说去,慕姑娘还是说到刘锦河的头上!”
“陈元是怎么回事?”
赵扩进城也看到通缉布告。
“说来有些话长。”
慕清颜便将她从高家鞋铺打探到张大娘子,以及周虎在双流县查出吕威的事说起,如何将田月郎等人都骗至张家套问出神画连环案真相,还有如何说服烧伤差役孙舟等人道出失火案发中饮酒失职真相,追寻真正下药之人又找到陈元家等全部说与赵扩。
“眼下关键就是寻找两人,失踪的陈元与闫五。”慕清颜最后道。
“怕是他们已经死了。”赵扩对此没抱什么希望。
“不,他们一定不会死。”慕清颜肯定。
“为何这般确信?”赵扩看着慕清颜。
她的脸上又有了曾经的那份自信,整个人也比在临安时精神许多。看来唯有让她忙碌用心,才能走出韩致远留下的阴影,恢复成那个坚韧聪明的女子。
赵扩的嘴角不觉荡开一抹浅笑,将因粮食出事的愤怒与愁容淡化了不少。
之前,只要有韩致远在身边,他都觉得有底气,即便发生了什么大事,心中也有个托付。而此时,这种感觉竟然托在了一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姑娘身上,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慕清颜避开赵扩这有些灼人的目光,“因为他俩是很重要的人证。”
“这话说的又奇了。”赵扩奇怪,“既然重要,贼匪还会容他们活着?”
慕清颜瞟眼同样有些糊涂的邓岘,肯定道,“会。”
“因为他们对贼匪来说也很重要?”赵扩想到。
慕清颜看向赵扩,“请问殿下,成都的事究竟谁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