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话，不免令人好奇，常平仓要出那么大的事，你们这么多守差都没有躲过，他一个人怎能来得及阻止？你们当真以为他的内疚是因为给你们动了手脚，而借儿子生病躲回家中，置你们的安危于不顾？还是……”
慕清颜话中一顿，看向孙舟，“还是他内疚于自己的失职，身为常平仓监官没有管教得了你们，没有对你们起到完全监督之责，以至于你们闯出弥天大祸，毁了常平仓也害了你们自己？！”
众人无声低头。
“孙舟，你说张监官是老实人，看来也并未记恨他对你与王风的训斥。你当真认为是张监官背地里害你们么？”
慕清颜又转向众人，“你们说，张监官是害你们之人，还是在保你们？不仅我对你们的口供起疑，张监官一定也已起疑，想到你们平日表现，自然能够比我更早推断出你们是如何失职，给案犯提供可乘之机。但张监官死前没有向府衙或提刑司有任何透露，将此事埋在了肚子里，合了你们的心意。非我夸口，若无我昨日在益生堂的问话，还有今日在张家与张监官娘子的问话，邓知府一定还想不到你们。”
“不要怪我多事，凡事要讲是非公道。你们遭此毒手，却只让无辜的张监官顶着污名死去，你们甘心么？心安么？张监官不忍看着你们受难的同时又担罪责，帮你们隐瞒，你们就忍心他含冤而死，连子孙都背负骂名？你们已经错了一回，付出惨重的代价，难道还要让自己的家人在你们的谎言中苟活，以其他磨难替你们赎罪？而真正的凶犯却从旁笑看你们这些如蝼蚁般的残命，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怕你们替张监官说话，让你们最终伤痛而亡，永绝后患！”
慕清颜豁然起身，“孙舟，你与王风不是讲义气的么？这义气二字究竟该如何讲？你与王风又是好友，怎么偏偏他被烧死？你能忘记王风惨死的样子？”
“我们……我们已经这样……若官府不管，我们的家人以后怎么办？我家的老小就指望着我……”躺在角落的伤者小声呢喃。
慕清颜道：“你们的家人不必担心，毕竟你们都是受害之人，我会请嘉王安顿。而且，你们的家人是否会受此事牵连，在于你们的选择。你们是已经如此，难道不希望一家老小能够坦坦荡荡的活着？”
“说了……有何用？除了……拿下我们的……罪状，就能……抓到……凶犯吗？”孙舟道。
“是啊。我们也不知凶犯如何下手。”另一人怯怯道。
“你们是不知如何下手，但很清楚是怎样着了道。你们想不到的东西在我眼中或许便是线索，你们只管回答我的问话便是。”慕清颜看向那位曾说他的堂兄在侍卫司当差的人，“若我没有足够的底气，也不会顶着性命之忧掺合这滩浑水！”
“看样子你们是真有隐瞒！”韩四走过来，“我可告诉你们，清娘如今可是与你们绑在一块儿，查不出真相她也没好果子吃。不过，别以为你们咬口不招就没自己的事。此事又并非只有你们知晓，凶犯那边也有嘴。若等我们从别的法子查明凶犯得知真相，到时你们的结果如何，想必一个个心里都清楚！清娘可不是容易被糊弄的知府大人，她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有的是手段，可不一定非得从你们口中得知真相，但你们就只有这一次坦白的机会，若不把握，可别后悔！”
众人相觑。
“张监官……他……他脾气太好了，但凡……但凡……我们多……多听他的一点话，就……”孙舟说话很费力，吐出每个字都扯着被烧伤的嘴角疼。
“孙二哥，我替你说。”
伤势较轻的一个人见孙舟开了口，也决定坦白，“王大哥与孙二哥是常平仓的老人，也很照顾我们，我们都是要好的兄弟。那回刚到常平仓上任的张监官见王大哥当值饮酒，大骂一顿。原本还要杖责，是我们合起来抵制张监官，张监官才松了口，说下不为例。”
“王大哥好酒，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不可能说改就改，再说只不过抿那么一两口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何况王大哥在常平仓当值不仅从未出过问题，当年还保常平仓有功，喝酒误事之类的话在王大哥身上是不会有的，王大哥做事是有底线的。所以当时挨了张监官的训，我们都替王大哥不服。之前在任的常平仓监官从未因王大哥喝几口酒便训斥，就认为是这位新监官故意想给老守差下马威。”
“可不料张监官知道王大哥是真心爱喝酒，专门请王大哥与孙二哥吃饭，就是为规劝二人改掉恶习。王大哥见张监官苦口婆心的说出一番道理，不似其他当官的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决定不再难为张监官，而且在做事时更加卖力。可这爱喝酒的毛病是天生养成，哪能说改就改？再说，我们也真觉得只是小酌几口误不了事，所以王大哥口上答应张监官改过，可实际上还是会偷偷喝几口。”
“之后又被张监官发现。王大哥当着他的面就将酒葫芦扔了，说保证以后不再犯。张监官不信王大哥的话，从那以后只要王大哥当值，张监官都会仔细搜查，看是否偷偷带酒。王大哥无奈，就让我们帮他带酒喝，可后来又被张监官发现，就连我们一起留意。被发现的那一次，张监官说他是看在我们都家有老小的份上，才饶恕我们，希望我们不要一次次辜负他的宽容。他可以饶恕我们，可万一误了事，常平仓非比其他，就算他想饶恕，天也容不得我们。”
“可我们偏偏不听！”这名伤者说着，懊悔流泪，“我们还背地里嘲笑张监官杞人忧天。为了王大哥的义气，我们还决定与孙二哥一起陪他在当值时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