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娘，说说你出关被劫之后的事吧。”韩致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背靠在主树干上。
慕清颜便从被当做人质劫到金兵军营讲起，很简单的三言两语便说完那晚的经历。
“所以铁锈刀牌与星王石都丢了？”
慕清颜点点头，“当时太匆忙，我也不好让那位余公子停下。”
“原来你与那个叫余航的又一次见面。之后你就到了登封？”
“是。”慕清颜又开始说普照大师将她送到汴京后的事。
正说着，韩四返回，找到他们，刚好听慕清颜说到在许州府的金库找到真正的长乐公主，“这金主什么意思？既然诚恳和好，为何又存心不告诉我们襄阳的公主是假的？”
“那位中常侍大人说，未在信中提及假公主，是金主不想让天下人知道送至临安的是个胡作非为的假公主，也是为维护金宋交情，还说明知真正的长乐公主身受残害，又不能让世人知悉真相，金主也是极为委屈。”慕清颜道，“柳燕得知此事后则嘲笑金主说是为了他自己的颜面，搞出这么多破事，嫌丢人。哦，对了，中常侍大人还说金主让传信官口述相信宋官与韩公子，也是寄予不得明言之期望。”
“哈？哈哈，这真是好笑！”韩四嗤鼻一哼，“公子，你信他们这番胡扯？”
韩致远跳下树，拍拍手，“面子是次要。金主隐瞒真假公主一事没别的深意，就是为给我出个难题，心存考验而已。传信官转述说金主相信我，就是这点小心思。”
慕清颜想也是，都不过二十来岁，抛开身份，都免不了年轻意气。陆元韶初见韩致远时如此，这年轻的金主必然也很“在意”这位被长乐公主选中的驸马。
“这不就是故意使绊子么？”韩四随后带着慕清颜直接跳下树，“不过我还奇怪。金主剿破许州府，必然会找到真公主，就算没人通风报信，假公主安娅也该心知肚明，她怎能想到金主不会将此事告知我们，会认为我们还当她是真公主，能继续上她的当？”
“想到金主不会提及此事的不是安娅，而是大当家。”韩致远朝韩四拉回的马车走去，“此人善于掌握人心，自然也就能够料到金主对此事的反应，也就不当此事是什么问题。可惜，安娅与纥石烈塔牙都不听他的忠告。他让他们得机逃离，不要再与我生事，便是想到即便我不知真假公主，也不会受骗。若他们将计就计逃跑或者干脆杀我，我还真不好应付，可他们偏偏不听话，又自作主张，想要最终一搏，非得顺我意行事，一败涂地。”
“公子你还说。当时你决定这般安排，我与吴峥可是都担心的很，万一他们直接要你性命，我们想救都来不及。”韩四想想还是后怕不已。
韩致远笑笑，“难道只有那算命的懂得把握人心？”
“他不也失手了？没有算到假公主他们不听话。”
“他算到了，但走到这一步已回天无力，所以也就只给他们留下几句话，没有再多言其他。”韩致远走到马车前，拍拍老马的背，“半个月前布庄关张，正是颜娘刚来到金地，那时他也回金料理后事。反正不论死多少人，他也不在乎。”
“村里正好有匹老马，我想总比驴车好使，就出高价买了，那户人家可乐开了花，怕是以为财神爷下凡接济他们。”韩四跳上马车架子，准备当车夫。
这老马拉的不过是个平板车，除脚力不同，其他与农家用的驴车没什么区别，旧车板子很是简陋，与那带遮风挡雨的车厢的马车天上地下，但好歹也是马车。
韩致远让慕清颜先坐上车，为免她不自在，自己则与韩四并坐在马车架子上。
韩致远与韩四的话慕清颜听得清楚，她也知道，韩致远押送安娅一行入金担了多大的风险，他虽淡然不惊地说也懂把握人心，可智者千虑也有一失，万一呢？
若没有她，韩致远可以不冒险。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借此行来接她脱困。安娅也是得知她被困金地后，想到能在都亭驿为她受辱的韩致远必然也会为她赴金，才会不惜一切对韩致远出手。
“什么善于把握人心，我看他的能耐也就那样。现在他不是输了么？他要是善于把握人心，能被我们破了局？”韩四轻松自在地扬起马鞭。
韩致远双臂环胸，随着马车颠簸晃荡，“他还没有输。是他放过了我的命。也或者，是我沾了颜娘的光。”
韩四的脖子又凉了，感觉有把刀刚从脖颈扫过，他这是替自家公子再次心惊。安娅的死证明韩公子的命就悬在那一根细线上。
“这也好了，一段时间里不必担心。”韩致远又道。
“好什么好！我倒巴不得他冒出头，一刀宰了他！”韩四加快马车。
韩致远笑问，“拿我做饵？”
“不不不。”韩四赶忙摇头，“这可使不得，万一饵被叼去。公子与清娘都不能做饵。”
“不是我做饵，是他主动做饵。”坐在他们身后的慕清颜开了口，“不论我们走到哪里，他都在前方等着。”
“等着好啊！我还就怕他一逃了之。”
“等回到襄阳，我们便——”
“少说废话！”韩致远打断慕清颜，将她口中的“作别”二字塞了回去，“找那个家伙已经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他身上背负着那么多条人命，随时都会再次生事，皇帝知道也不会放过他。”
“这件事……”
不等慕清颜出口，韩致远就知道慕清颜在想什么，“认为是宇文后人的话都是我的推测，我不会急着告知皇帝，令他老人家坐立难安。”
当然，就算最终确证，他也未必多言，免得有人听风便是雨。宇文家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够了！
慕清颜沉默不再言语。
马车行了一会儿，韩致远回身看眼低头沉思的慕清颜，“颜娘，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