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垂拱殿，陆元韶一眼看到向他们匆匆走来的人，旧时宫婢的衣着，但改不了她原本的模样。
有完颜璟在前，陆元韶不好越步。
见慕清颜快要跑起来，完颜璟索性停下了脚。
“陛下！”慕清颜迎上前，压着气喘行礼，看到完颜璟身后侧的陆元韶，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还好，宋使都……还活着！
“带他们去旁处叙旧。”
完颜璟扫了眼赶步赶得气喘的慕清颜，抬步向福宁殿走去。
“陆寺正！”
“慕姑娘！”
完颜璟前脚刚离开，慕清颜与陆元韶便同时呼唤对方，音落之后，双方又莞尔一笑。
或者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或者是功告垂成的舒心。
众人被安置在垂拱殿旁的紫宸殿候待。
来不及嘘寒问暖的客套，慕清颜先将她见到真正的完颜英告知陆元韶。
陆元韶听闻之后道：“原来都是假的。”
“金使与公主都是假的，但金使被蒙在鼓里，不知公主为假，这样不论结果如何，他们最多供出金主与铁蹄卫，而不会透露出假公主的秘密。”慕清颜道。
“难道那些金使不认识公主？”还是那位体格粗壮的青年男子问。
慕清颜认得他，正是之前在榷场见过的襄阳屯驻兵左军主将赵超，之后负责押送假金使去军营。
赵超等人听陆元韶后来怀疑金使真假，还难以置信，此时又听说公主也是假的！
“一批被暗中培养的细作，没有机会见到公主不足为奇。”陆元韶道，“现在已经确定，使团是在许州府被算计掉包，假金使便是在许州府接下任务。暗中培养他们的人误导他们是被金主选中，受的是金主的恩惠，连自己身为金使的身份都不曾怀疑，又怎会怀疑素未谋面的长乐公主？不过，假公主与他们并非完全一心，在他们面前自然有所收敛。这便是为何他们后来又交代说公主是受了他们的怂恿方转道襄阳，误以为是自己之力促成公主被劫，却不知实际上转道襄阳本是假公主之意，他们眼中的公主其人远远超出他们所知。”
慕清颜忘不了那个替假完颜英给她送帕子的金使，“只有回金报信之人才是假公主的心腹，但他们回金之后便换了身份。金主说回只见到一名回金报信的使臣，而且这名使臣因太过急切赶路，抵达汴京后便活活累病，引发旧疾，不及医治而暴毙，他见到的是一具凉透的死尸。与死在许州府的金使一样，以死完成了替换。”
“真没想到在金地也发生这许多事。”赵超感叹，“我们也真是有幸，没有随金使一起死掉。”
其他人也跟着心有余悸的点头。
“宋使不会与金使一起死的不明不白，否则便减弱了他们质问大宋朝廷的力度。”慕清颜道，“而且，他们也不会让宋使死的轻巧。宋使在金地代表的是大宋，他们定会要你们死的轰烈，造足气势给大宋一重击。所以，他们将你们投入大牢后便不闻不问，只需阻断你们与外界一切沟通，等待金主亲自下令，推至宣德门斩首示众，从而将宋金冲突推向极致，彻底引发开战。你们应该庆幸的是，金主没有武断依了某些人的心意，虽然迟迟不愿主动见你们，却也没有直截了当拿下你们的性命。最终出乎这些人的意料，反倒先一步率兵奔赴许州。”
“这么说，金主自始至终真是被人蒙蔽？有人为逼迫他下令南攻，方弄出这么多事来？”赵超此时已经完全相信陆元韶在牢中时吐露的怀疑，“可是，陆寺正为何不在襄阳时便说出这些？”
不仅陆元韶，慕清颜与韩致远也都没有相互明言，最多是心有灵犀的默契。
“襄阳接连发生那么大的事，最后我们戳破金人阴谋，却反口说与金主可能无关，有多少人会信？又有多少人能够接受？若这一说法又被利用，又不知有多少人会被扣上反贼乱宋的帽子？或者让人以为是没有与金人对峙的勇气而自丧信心之举，动摇民心。这件事，只能从金主这边解决，若解决不了，也就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认可一切都为金主授意，鼓足士气，决一死战。除非——”陆元韶说到此，停了口。
“除非什么？”赵超好奇追问。
慕清颜笑了笑，“金主已派人去中都探信，消息应该快来了。”
“慕姑娘做事周到。”陆元韶向慕清颜投去赞许的笑意，“也只有及时掐灭中都那边的动静，方能阻止宋金开战，否则即便金朝廷有变，宋金之战却也不可免。”
“你们的意思是，金主全无南攻之意？”赵超问。
虽说金主受迫，难道就不会顺势而为，继续发兵南下？
“金主如此受迫，想来南攻之意原本并无几分。又迟迟未对我们下杀手，足可见金主对宋金开战之犹豫。只要真相大白，金主还是金主，失了征宋理由，南攻之举也就可停。”陆元韶道。
他的祖父陆游一力主张北伐，但在他看来，抛开英雄执念，休战更利于百姓生息。
“金主此时确无南攻之意，哈卡满还为此责怪。”慕清颜道，“不论将来宋金之势如何，眼下只要金主一个态度，宋金之战可休。”
他们也就只能顾及眼下，将来如何，谁能说得清？
“不错，”赵超道，“这些事全是金人搞出，即便金主是受蒙蔽，也得给宋人一个交代说法。说到底不过一个理字！”
慕清颜与陆元韶不再吭声。
他们知道，肯定会有人将他们说的这些话传给金主。而他们所下的赌注就是金主此时有多少南攻之意。
……
在完颜璟带人奔赴许州的同时，身在襄阳府的韩致远也收到消息，有人持王兴王平身份文牒从襄城西门进入。
这俩人一露头就被盯上。他们先是到府衙义庄，看有人为新死去的门守哭丧，还装腔作势哭哭啼啼的为门守上香祭拜，自然也趁机瞅了几眼死者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