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众人所知，被杀的是金商，被劫掳的是金国公主，若再传出作案疑犯是宋人的身份，即使未抓获邢朝，也是给了正在等待答案的金人一个回复，到时案情真相未明，又落人口舌，怕处于腹背受敌之困，这岂不是陈大人所担心的？”
陈庭瑞搭在腰间的手握了握刀柄，“不错，是我一时冲动，慕姑娘提醒极是，追查邢朝一事确实需小心谨慎，暂且千万不能惊动那些金使。你是……”
陈庭瑞左右看看，走到慕清颜面前，压低声音，“你是肯定案犯实为冒名，并非我大宋之人？”
慕清颜道：“我不能肯定其中是否有宋人叛贼与敌同谋，但从种种迹象确定此案并非宋人主使，在未查出主谋之前，不能够只让宋人独自担责。”
陈庭瑞点点头，“那依慕姑娘之见，该如何是好？！”
“邢朝等人大概是不会再回榷场。”慕清颜想到吴琚给窦安的安排，知道那位吴大人也是善使手段之人，“陈大人只管将榷署这边的全部情形禀明吴知府，想必吴知府自有定夺。”
“吴琚那个老狐狸……”陈庭瑞刚吐出几个字，随即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掩，忙掐断后面的话，转头命旁侧押发官去向吴琚秘密传报，又安排署差去瓷器铺查看时低调行事。
“陈大人，请借纸笔一用。”慕清颜道。
陈庭瑞当即命人摆好文房四宝，又给灯填满油。
慕清颜就着亮堂的桌面，提笔沾墨在纸上勾画。
陈庭瑞认出，这画出的是榷场大致轮廓，西头牛二家，东市邢朝那家还未开张的瓷器铺，北市上牛二与马车相撞以及瓷器倒卖商所在都一一标明，另外，还标有位于南市的皮货铺，所处东南位置的布匹铺，以及位于东北方位的发生金商被杀案的那家客栈。
最终，慕清颜将邢朝与牛二标注的位置分别圈重。
如果邢朝就是主导一切的案犯，榷场是个棋盘，牛二李义等人便是棋子，而且是很不起眼的小棋子。他是如何将这些琐碎的棋子走成了一盘杀局？这其中又缺了哪些未知的棋子为辅佐？
“那辆马车从皮货铺折向北，后又向东市绕回到位于东南的布匹铺。”陈庭瑞看着这张图纸道，指点道，“若老马识途，它所识的还是东市这一带！”
金商经营的皮货铺与徽州商人经营的布匹铺其实相隔并不远，只是马车南辕北辙先向另一个方向奔驶，在互市兜了一圈后方停到布匹铺前。
这样的路线，一定是有预谋。
慕清颜垂眸看眼被陈庭瑞的手指压住的邢朝二字，“去查问邢朝的差大哥说过，邢朝曾牵马在互市游走。”
“是的，邻铺有人看到，路上碰到邢朝也会与他们打招呼。”候在一旁的署差确认，“他们还说那匹马是枣红色。”
“邢朝也就是引马之人？！”陈庭瑞的手指不由增加了几分力。
“大概是的。”慕清颜点头。
“你去找陆公子，看他那边查到什么？”陈庭瑞等不及陆元韶回来，催那名署差去寻人。
“是。”署差领命，疾步奔出榷署。
但不多时，这名署差又匆匆返回，“陈大人，提点官命人来传话，请慕姑娘亲自去一趟。”
在他身后，跟着另一位冒黑跑回来的署差，“陈大人，东市上险些又发生命案，出事的是家包子铺的母女，二人差点中砒霜毒死，幸好陆公子及时相救，年长的刘婆中毒颇深，还未苏醒，年轻的刘小娘子醒来闭口不言，陆公子让卑职来请慕姑娘过去帮着问话。”
怎么又扯出家包子铺？
陈庭瑞不及多问，忙同慕清颜一起出门。
此时，互市的各家商铺全都打烊，因为出事，连平日热闹的酒铺都熄灯瞎火安静下来。一丝月缝儿裂在天边，渐渐垂落，敛尽了光华，唯有那群星星，瞧热闹似得争先恐后张着眼。
若没有火把映照，这互市的夜格外的黑。而几簇火把好似游走在夜间的幽火，引着在黑暗中大步赶路的人。
在路上，报信的署差又多说了一些情况。
砒霜毒就是包子铺的刘小娘亲自下在饭菜中，打算与其母刘婆同归于尽。
刘氏包子铺表面是以卖包子为生，其实背地里做皮肉生意，刘婆负责给身为暗妓的刘小娘子拉客，在互市东头不少店家都知道，也都是他们的主顾。只是东市上的人口风紧，借买卖包子掩饰加上各种搪塞收买，此事一直没有传扬开。
有个专门给金商修皮靴的鞋匠见陆元韶与榷署提点官今日又特意去查问包子铺，因正碰上昨日互市出了那么大的事，生意不太平，怕勾连出什么对自己不利，便将此事偷偷透露给官府。
之后去敲包子铺的门，许久无人回应，陆元韶撬开门栓，众人冲入包子铺，便见那对母女已口吐白沫。因二人刚中毒不久，陆元韶忙招呼提点官一起用紧急手法分别令二人呕出腹中物，又交代署差寻蛋清盐水等灌入口内缓解毒状，救回二人。
至于其他寻至包子铺的细节等，路上来不及详说，那署差也说不清多少。
“陆公子！”
见慕清颜几乎是直接撞进门槛，陆元韶想出手相扶，但见她两脚及时站稳，刚伸出的手折了方向，收回到腰间，握住了佩刀，只说了句，“慕姑娘，小心脚下。”
慕清颜调了下气息，“那匹马将陆公子带到包子铺？”
“此时天黑，慕姑娘怕是没有注意，这包子铺的斜对面便是那布匹铺。”
慕清颜微怔，她走得急，天色又黑，只见一匹马停在门外，署差指着这包子铺便一头奔进来，却没留意前方便是布匹铺的招牌。
“马车昨日其实是停在包子铺？”
“是的。”陆元韶带慕清颜走出包子铺。
陈庭瑞正站在外面，借着署差手中的火把，向布匹铺的方向张望。身为榷署总领，他比初到榷场的慕清颜熟悉互市，刚到包子铺，便发现前面斜对着的正是那当做疑犯被抓的徽商经营的布匹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