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还问他去哪儿娶娘子,”又一个人跟着这说话的兴头接着道,“他说娘子会来找他的,不能跟人说,要不就被抢走了。”
“你们竟然与他说过这些话!”陈庭瑞吃惊不小。
这话平时听来像是打趣,可在牛二出事之后再听就很不正常。
围观的人被陈庭瑞这一声喝吓的闭上嘴。
那说自己最先问过牛二话的男子低声道:“我们只当是玩笑,想着牛二再傻,他也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知道穿衣吃饭,也总会有一天知道讨娘子吧?”
穿衣吃饭,包括收泔水是有牛二娘带着一遍遍的教,可牛二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讨娘子,怎么偏偏此时说出这种话?总不该是牛二娘突然心血来潮与他说什么,若要说,也不会等到现在。
又是中元节……
陈庭瑞交代牛二丧事时,去审问皮货铺其他伙计的押发官赶来禀报。
“陈大人,从皮货铺众人口中确定一处可疑,在出事前一天,也就是前日负责去襄城送货的伙计李义本该在榷场闭门前返回,结果路上打了个盹儿,醒来后天已黑透,榷场四门紧闭,他只得在门外等到天亮四门打开方回到榷场。等候开门时,他又在车厢内迷糊了一阵。后来赶车途中,他曾觉得那匹马说不上是哪里不太对劲儿,只以为是自己犯困人不清醒,并未多想。李义回到皮货铺后怕被掌柜责罚,便央求其他伙计帮他隐瞒,当时庆幸并未误事,马车直接停在铺外等着装下一批货,却不料没多久便惹出那档子祸。”
“那个李义怎么会半路打盹儿?”陈庭瑞问。
押发官道:“李义也说不清,众人都说他是皮货铺里手脚最利落的,送货接货这种需仔细盘点的事也都常交代给他去做,从未有过失误。”
“怕是被人做了手脚?可问过他的一路行程?”
“问过,他曾在襄城吃过夕食,之后过汉水浮桥到樊城时便犯困接连打哈欠,实在支不住就将马车停在路边睡着了。前两日他刚随掌柜从金地进货,怕是连日赶路辛苦,可之前他也有过这般情况,有时甚至更久,仗着年轻体壮,从未像这次一般疲困,现在问起方觉疑点更甚。若在吃食上被人做了手脚,李义说他这趟出门只在襄城吃过那一次东西,就在那家以做叫花鸡出名吉庆庄,李义吃了半只叫花鸡和一碗米粥。”
“吉庆庄在襄城开了几十年,传了两代人掌管,是地道的襄阳人。店家应该没问题。”慕清颜道,“在食物中下药的事很常见,不过随手之举而已。我倒认为若在李义的吃食上动手,下手之人只要跟随他同在吉庆庄吃饭便可掩饰。大人可问过他在吉庆庄可留意到身边有什么来往之人?”
押发官道:“李义说当时吃饭的人不少,坐了满堂。李义寻到角落的位置与人拼桌,在他吃饭时,坐在对面与侧旁的人都吃完离开,之后来的是个络腮胡大汉。那人就坐时,似乎无意中扫落他放在桌旁的褡裢,他只看了那大汉一眼,便被凶巴巴的瞪回。之后他默默弯腰捡起褡裢,快速吃晚饭离开。”
“趁李义弯腰时,有可能将药洒入那碗米粥。”陈庭瑞想了想,“先照例让人查一下吉庆庄,不过那络腮胡大汉极可疑,但面貌应是伪装,单凭此很难找到人。若李义是在吉庆庄被人下药犯困,案犯趁他路上睡着后掉包马匹,那么躲在车厢中的案犯又是如何驾驭马车沿定好的路线奔跑?”
陈庭瑞问出慕清颜之前疑惑的问题。
此时,慕清颜心里已经有了想法,“陆公子一定会带回老马识途的结果。”
“老马识途?慕姑娘的意思是,被调换的那匹黄马早已熟悉这条作案路线?”陈庭瑞恍然,“若这匹黄马熟悉路线,一定曾在互市上来回多次,据此也可查问出些线索。”
“押发官大人。”慕清颜问,“李义可说他曾洗马?”
“说过!”押发官有些惊讶,“李义说他每次途经汉水,都会在汉水河畔洗马,这次也不例外,并未有异。姑娘何出此问?”
“李义半路睡着前后,是否都见马匹是湿的?”慕清颜又问。
“这……倒没有细问。”
“想来是的。这也正是李义当时即便觉得马匹有些不太对劲儿,也并未起疑的原因之一。”
“慕姑娘之意……那匹在互市上探路的马曾伪装颜色,并非以黄马示人?”陈庭瑞经提醒想到。
“我想是的。”慕清颜点了下头,“如此也是减小目标的手段。直到最后一刻,清洗伪装,换马,案发,步步紧密,少了给人觉察异样的时间。此举并非设计如何精妙,只是安排紧凑,又犯下重案,给人猝不及防的一击,又在局势紧逼之下,令人心急易乱,失了镇定考虑。比如,若有足够多的时间,李义一定会越来越觉得马匹不对;又如,若并非只将精力放在紧张的搜捕寻人当中,查看再细致一些,案中个个蛛丝马迹也彰显无疑。叔父曾说,万不可被案犯激怒。案犯其实都是骗子,我们要在镇定之中识破他们的花样,揭穿骗局。”
“是,前有金商被杀,后有金国公主被掳,令人极为震惊,虽未开战,却已逼入紧迫之势,若此案是骗局,那骗子手中握着的可是惊天火药!”陈庭瑞叹息,“此案实在无法当寻常看待。”
“关于掉包马匹,等待陆公子消息便是。”慕清颜道,“眼下先弄清牛二行踪。”
陈庭瑞看看已经昏暗的天色,“去查探的署差大概也该返回。我们回榷署商讨。”
一行人返回榷署。
押发官又去问了李义。李义确认他天黑后醒来,摸着马毛还未干透。他洗马时已值傍晚,如今入秋,夜露较重,湿气难干,便也不曾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