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致远站在保安桥头,一直等着望不到慕清颜的身影,方收回遥远而凝重的目光,怅然转身上马,从大道奔往刑部。
他让人调取了他之前插手过的所有案宗,并且去对涉案相关人员家眷等关系进行一番清查,他要掌握他们所有人如今的状况,不论他们究竟有没有动手,都要防患于未然。
而在此时,有命案呈报刑部。
“下瓦的命案怎么直接递交到刑部来?”刑部侍郎钱大人接过从钱塘县衙呈送来案卷。
说是案卷,只是公文说法,其实不过一张纸而已。
内容大意是,“死者人称老花,大名不详,年约六十,疑似酗酒醉后坠入水井溺死,死亡时间大概在七月初八晚亥时左右,于初九早被打水之人发现。”
“钱塘知县是不是做腻了?这么普通的案子也交到刑部!”钱大人将那纸拍在桌案。
“钱大人有所不知,这老花身份有点特殊……”
来送信的钱塘县衙的差役刚要解释,韩致远从门口经过正巧听到,“死的是下瓦的那个老花?”
差役道:“正是。”
韩致远走进门,从桌上拿起那张案纸,“老花在深夜酒醉坠井淹死了?”
“是啊,仵作查验后推断死亡时间是在昨晚亥时。可这老花平日天黑都不会出门,今早那家照看他的人醒来却意外见他不在家,门栓开着,不知他何时出去的,没多久就有下瓦的人呼叫,有人死在井里,打捞出来一看却是老花,脸都泡肿了。”
“这老花何许人?”钱大人奇怪。
他是从外埠调回临安的官员,对临安城街坊中的旧事不了解。
“之前在太子府的一个老马夫。”韩致远道,“曾得黄贵妃救命之恩,后来发疯,得贵妃安顿住到了下瓦。”
“与黄贵妃有关?”钱大人一惊,再看那张被韩致远拿在手中的纸却有了万般分量。
“只是几年的主仆情分吧。都知道黄贵妃一向乐善好施,救个人什么的也是平常事。”
“话虽如此,可这时老花死了……”钱大人从韩致远手中接过那张案纸,“不是说他平日天黑不出门么?”
差役道:“那家负责照顾老花的人是这么说的,老花虽然白天疯癫,但夜里还是安静,一般天黑便入眠,一觉到天亮,挺让人省心。可谁知偏偏昨日出了意外。”
所以,看起来一桩意外落水致命的案子,不仅被钱塘知县收审,还直接呈送到了刑部。
谁知这意外之中究竟有没有其他问题?这钱塘知县还是选择了谨慎为妙。
而韩致远更是对此案上心,他们可是刚见过老花不久,还打探过图腾的消息!
又是醉酒落水。
是预谋,还是意外巧合?若预谋,是源自黄贵妃,还是图腾?若是图腾,难道有什么人跟随慕清颜来到临安?
必须弄清楚!
“老花现在何处?”韩致远问。
差役道:“就在他住的那家。”
韩致远知道那家在哪里,当即离开刑部,直奔下瓦。
这家男人叫杨备,正是昨日将老花带走的那个中年人,他的家中除了娘子杨陈氏外,还有一双儿女。当年得了黄贵妃的钱,杨备从一个走街串巷卖烧饼的盘下了一家门面,成了个面馆掌柜。现在的杨家正紧邻面馆,是一处虽然不算大,但住一家人外带个老花也绝不拥挤的宅院。
此时院门大开,杨备也没去面馆张罗生意,留在家中操办老花的后事。虽说觉得老花死的蹊跷,但他却是终于死了,操办后事是要破费,又耽误自家生意,但这为老花送终的事迟早要来,杨备夫妇都很庆幸,这一天可算是到了,所以二人跑前跑后倒是精神的很。
韩致远跨入门槛,便道:“杨备,看你们夫妇的气色,倒像是把老花送上绝路的人。”
“韩公子!这话可使不得!”杨备忙将韩致远迎入院中,“您是为老花来的吧,他的灵堂在这边屋子。有您查我们就放心了,免得这事情不清不楚,有人到处瞎扯我们家的闲话。”
“昨夜你们都没听到院中的动静?”韩致远边走边问。
杨备摸摸脖子,“我们夜里都睡的死,没什么大动静也听不着。”
“你们大早醒来的时候只见院门的栓开着,没再发现其他异样?”
“没啊!哪儿都好好的,我看就是老花他自己出去的。”
“老花平日不是夜里不出门?”
“是啊,所以我才觉得这事儿蹊跷。你说,老花平日一觉睡到天亮,怎么昨夜好端端的就出去喝酒了?再说,他平日闹腾归闹腾,可也不是爱喝酒的。”
“他哪儿来的酒?”
“哦,对了!”杨备突然想起,“还有我的酒没了。那是前日七夕节的时候,我从面馆灌回来的一葫芦酒,原本要与我娘子喝,结果小女那晚身体不适,我们也没喝成这七夕酒,我就把酒挂在厨房的屋檐下,结果不见了,应该是被老花拿走喝了。”
说话间,韩致远来到老花的棺椁前。
杨备问:“韩公子,还要验尸吗?之前仵作已经查看过。”
“我再瞧瞧。”韩致远推开棺盖。
老花仰面朝上躺在棺中,糟乱的白发被简单的梳理过,衣衫也换成了新的。虽然擦抹干净,但被水浸泡多时而泛白的脸明显肿胀了一圈,口腔,鼻孔中存有水沫,还有些淡红色血污。腹部膨胀,拍打有响,指甲缝里残留些许苔泥。种种迹象表明,老花确实是生前坠井,肚子里灌了水不少,指甲里的苔泥定是他落水后挣扎,抓到井壁苔藓所留。
至于仵作断定老花醉酒,想必是闻到从老花口腔中散出的酒气而下的结论,在井水中泡了那么久,还能被闻出酒气,看来老花确实是喝了不少。
只从这些来看,倒像是醉酒落井,又一起失足溺死案。即使老花半夜出门蹊跷,可他整日行径疯癫,谁知是不是突然抽了哪根筋?
不过——
韩致远拨开老花的头发,发现他的头顶皮有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