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刀会虽灭,但难保有漏网之鱼,余孽逃脱,本官细致追查也是应当,将一干案犯斩草除根也是为大宋安危着想。”韩侂胄从慕清颜掌下抽走那份册子,“追根究底,也是致远常做的事。”
他竟以“追根究底”四个字来说道。可对他来说,这哪里是为求真相而追根究底?分明就是为了掌握一份针对她的杀手锏。慕清颜太明白这位韩大人的用心了,原来他早在一年前,或者说自从韩致远追随她去了襄阳,便开始打算用这把杀手锏来对付她!
这是一份铁了心的执着,也是一份默默隐忍。韩大人也是有如此耐性之人!
韩侂胄漫不经心地翻着册子,“本官后来询问殿前司天武卫都指挥使,对当日在南屏山发生的事有个了解。慕容寅晟死时虽然没有人承认什么,但指挥使都能察觉到你们的古怪,嘉王事后虽未多言不等于众人都眼瞎,本官也是难忍好奇,特意对那个慕容寅晟留了心,结果确实大有所获。”
慕清颜垂目盯着韩侂胄手中的册子,“是,我的兄长入了匪穴。可韩大人既然能搜集到这份东西,自然也知道五刀会的强霸狠恶,我的兄长是他们掉包掳走的,被迫认贼为主!”
“被逼就能做杀人行凶之勾当?杀更多的人保护你们一家?这便是宽恕他的理由?”韩侂胄啪的将册子拍在桌上,神色厉然,“你所知的历朝历代律法中有哪一条如此为杀人者赦免?”
慕清颜哑然。
韩侂胄的质问没有任何错,罪便是罪,尤其是行凶杀人罪大恶极,即使有可悲的缘由,也绝无宽恕的道理。
韩侂胄冷笑,“慕容寅晟最初是为保护慕家的人受到敖兴要挟,成为五刀会的刽子手,从而一发不可收拾,直至本性扭曲,沦为亡命之徒。如此说来,你们岂不也是罪人,多少人因你们而死?”
慕清颜被这声质问惊的发寒,她从未如此想过,从未将自己也与五刀会的命案联系到一起,归为罪人。
不,不能被韩大人带偏。慕清颜打了个激灵,不知者不为过的,如果她早知道哥哥还活着,怎能会眼睁睁看着他深陷魔窟,没日没夜的挣扎在痛苦中煎熬?
“舍小家而为大家方为你们口中所讲的大仁大义。众多无辜性命与你慕家区区几口人相比,你说怎么选才对?”韩侂胄继续发问,“所谓公正清明的慕捕头竟然也会保护一个杀人魔,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慕清颜忍着鼻子的酸意,袖笼中的手紧紧攥着,让自己不要抖,“叔父是错了,但他也已用命了结。叔父徇私,只是为了劝阻兄长,并未帮助五刀会有任何掩护,他一直都在与五刀会为敌,最终做到去用命换兄长的弃暗投明!”
“但是王法公堂上不认你的这些话,只认证据,天下人也只看到证据,事实如何没人冤枉了你们!朝廷若张榜公文,谁不信?”韩侂胄拍拍桌上的册子,“慕成安若无半点徇私,早就抓获重犯慕容寅晟,五刀会一案便能早一日破获,哪里还有临安城的那一闹?他们多留一日,又会增多少危险?!”
“既然话说于此,韩大人打算怎样?”
慕清颜知道与韩侂胄分辩不通,便不再争辩,毕竟一份份证据都在他的手中,又如何争辩的了?
“慕成安隐瞒不报,维护朝廷重犯,此乃大罪,不仅他当受惩,也该株连家人受制,必然也包括你!还有那个慕容寅晟……慕景彦,人虽死,但罪大恶极,不罚不足以告慰众多被害的无辜者。惩罚死人,以儆效尤的手段之一便是掘坟鞭尸——”
“不要说了!”慕清颜打断韩侂胄,“韩大人若要追究兄长与叔父之事,证据确凿,不必详尽说与我听。”
她一点儿也不想听。
叔父已经化为一坛骨灰,能影响到的只有他留在世间的名声,身败名裂这件事她不愿发生在叔父的身上。而哥哥的尸骨却还埋在西湖畔的山峰中,纵使他有千般错万般错,她又怎能容得他在死后被人践踏?
“还有,”韩侂胄收回手,轻拢在身前,“本官还听闻了一件事。你襄阳家中的一棵桂花树被雷给劈倒了?”
慕清颜冷不丁地又被人给重重敲了一锤,睁大的眼睛看着韩侂胄一时没有回话。
“那树下还埋着一样东西被你后来给悄悄移到慕家的坟地。”韩侂胄说着扫了眼浑身僵硬的像是一座即将崩塌的山石的慕清颜,“你本来并无回临安之意,就是那夜桂花树突然倒下,然后你带着一大包东西去了慕家坟头,将那包东西埋在坟头边后便启程来到临安,你想逃避什么?”
“原来,襄阳有韩大人的眼线,一直在盯着我。”
慕清颜已经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位韩大人,为了对付她,不仅从叔父与哥哥身上下手,还派人盯着她,等着抓她的把柄,而偏偏这个把柄被他抓到了。
“韩大人还知道什么,不妨全都说出来。”
“这还不够么?死者在你家院中树下,树又是你父亲慕怀安种的,被你发现后不仅没有报官,还私藏到别处。慕清颜,你也是接触过不少案子的人,衙门是你的熟地,你不会不清楚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你的举动又该怎么算?你以为这件事做得密不透风,无人知晓么?还是你打算让致远去揭破慕怀安行凶案?”
韩侂胄说了这么多,并未提到星王石与锈铁刀牌。慕清颜看他是确实不知此事,否则他不可能不提,尤其是星王石那样特殊之物。或者是眼线没有当回事禀报,或者便是那眼线后来据她行踪从坟头挖出了那具骸骨,并不知晓还有其他东西的存在。慕清颜倾向后者,毕竟当夜大雨倾盆,树倒突然,她又不是什么重级要犯,眼线怎么可能在那种时候还在盯着她?韩侂胄掌握的结果定是他后来的推断。
“我会与致远查清那具骸骨的真相。”慕清颜道。
“查清又如何?慕怀安没有杀人吗?这本来就是很清楚明白的答案。”韩侂胄冷哼,“兄长是匪,叔父徇私,父亲夺人性命,慕清颜,你想想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与致远携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