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我在的时候,你还是躲着他好。就因为是叔公才敬而远之,免得他倚老卖老!”
慕清颜噗嗤笑了,“你这样说韩大人,好像他有多老似得。”
其实韩致远的这位叔公顶多四十岁而已。
“谁让人家辈分老,只得当老人敬着。你记着我的话就是,既然他不理会你,你也就不必献殷勤。如果他要找你,你就设着法儿躲开。反正他要找你,准没好事。我这位叔公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慕清颜当然知道,让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韩致远在林家的下水渠时,被他的叔公逼着结案那次,而韩致远的骨子也是不肯依的,硬以一袭白衣面圣,又将案子给扳回来。可谓是这爷俩的一场暗较劲。韩致远敬他是长辈,但在看待事情上又截然不同,牢牢把握着他的分寸。
“韩大人,请!”
二人正说着话,韩侂胄走出和宁门,候在旁侧的轿夫恭敬地请他上轿。
“你说,怎么躲?”慕清颜小声道。
“这不是我在呢?”韩致远大步向韩侂胄走去,“叔公此时进宫,是去看望姨太婆婆,还是圣上?”
“还不是为了你!”韩侂胄冷哼,扫了眼跟在韩致远身后几步之外的慕清颜,“你真是让我失望!到襄阳颓了一年不说,竟然为了个女子违抗圣命,让我可在圣上面前为你说多少好话!”
韩致远很是无辜,“叔公,我没有抗旨,我是奉召返回,太上皇的话我也不能不从。”
“少拿太上皇说事!究竟是他要查贵妃之死,还是你赶着回来想帮人,圣上看偏了眼,我可看不偏!”韩侂胄压低声音,“再者,如今谁是天子?怎么在这事上,你就这么不开窍?!”
韩致远揉揉额头,“可圣上见了太上皇还得参拜,儿子就是儿子,爹就是爹,就像是我与叔公,即使我高中魁首,走运做了高官,见了叔公不也得敬着?”
“你先做上高官再说吧!”韩侂胄甩袖,“你若真肯琢磨官道,为韩家增气势,我也就安心了!”
韩致远笑道,“那我从现在起便琢磨官道,好让叔公安心如何?”
韩侂胄斜了他一眼,显然不信这话,“得了,你现在把圣上惹得够呛,先做个让圣上彻彻底底满意的事再说,否则别说你本就不上心的官运,命运都要赔掉!太上皇总是要走在圣上前面,你还能一直仗着他?还是你想仗着嘉王?嘉王顶多是个太子,一日坐不上龙位便一日为臣,他那位置可是比太上皇都差远了。你是聪明人,机会还需你去把握,我也就言尽于此。”
“谢叔公指教。”韩致远拱手。
“哼,我指教,你也得听才是!”韩侂胄凉嗖嗖地目光朝慕清颜扫去,“为了个女子能在襄阳那破地方呆那么久,那个清寡眼高的韩公子哪儿去了?亏我一心寄你于厚望!”
“在那僻静的地方静静心挺好。”韩致远轻移脚步,挡住韩侂胄的视线,“这些年过惯了费心费力的日子,即使没有她,我也想找个地方歇口气。”
“你才多大年纪?哪里配说这老气横秋的话,你叔公我都还没有道过一声累!”韩侂胄转身上了轿子,“正巧碰上,你我爷俩一同走走。”
“遵命。”
韩致远回身去牵马。
慕清颜主动将马绳递给他,“我先进宫了。”
她实在受不了韩大人那一瞟一瞟冲着她的那眼神,好像是把铁锤,恨不得将她的骨头敲碎。
“别担心,我去哄哄韩大人。”
“嗯。”
慕清颜点点头,抬步向和宁门走去。
……
“慕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张都知在碧落轩等着呢,你快些去吧。”
慕清颜刚回仁安殿,就有内侍急着跑来招呼她,不禁心下一提,想着不知又发生什么事?
黄昏渐尽。
碧落轩中的那座阁楼一层的偏侧小屋早早地便摇曳着淡黄的烛光,映在窗纸上的那抹虚暗的人影正来回走动。
慕清颜轻轻推开房门,踏入门槛,向屋内的人福身道:“张都知,有何事?”
张成和闻声转身,走到桌前,将放在烛台旁的一本册子丢给慕清颜,“这是淳熙十三年选招的那批宫婢的名册。”
慕清颜接住册子,一页页翻阅,果然从中看到翠心、挽心、雨心三人的名字。韩致远那边正找人去查这本册子,不想张成和已经先一步拿到。
她们三个人同时在淳熙十三年被选入宫为婢,起初分别在浣衣局、尚工局、司膳房等处做了一年苦差,淳熙十四年秋一齐调入东宫。
周玉娘,祖籍鄂州某处,后改名雨心。李翠,祖籍扬州某处,后改名翠心。挽心的名字在最后一页,祖籍台州某处,原名……只有详细的祖籍地址,却没有原名。而翠心、雨心的名字都是后来补记标注的,应该是随了新主人,改名后又到总管处备录。可是挽心呢?
“挽心就叫挽心?”慕清颜疑惑。
“当然不是。”张成和道,“本都知听闻胡五娘这个名字后就一直寻思似乎在哪里曾听说过。你怀疑她与仁安殿的人有关,还有那两个出宫办事,时间明显不符的丫头……本都知便让宫中管事从旧档中翻出这本名册,看到这几个宫婢的名字后,方恍然想起挽心的原名就叫胡五娘。”
挽心原名胡五娘?恰巧还是台州人士!
慕清颜的视线落在这最后一页名册上,迟迟难移,“这一页似乎是后补的,墨迹轻重与前面大体不同,反倒与补录的雨心、翠心等字的墨迹相似。”
“不错,挽心这页明显是后来换过!本都知清楚记得当年她们三人初到东宫时,都有各自的姓名,这个‘心’字名儿也是黄贵妃后取的。若要印证也很简单,只要找曾与她一起做差的宫婢问问便可知晓。”
“不论什么理由,你的怀疑没错,问题就是在仁安殿!”张成和指着慕清颜手中的名册,“人已经对上,这便是铁证,不需本都知严审,便有结果。”
“如果挽心真是胡五娘,我便想错了。”
慕清颜感觉有阵旋风在席卷着她,吹得她分不清南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