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
愤怒。
不甘。
亦或是其他的苦涩滋味？
这位跪坐在蒲团上、脸蛋俏身段娆的崔家女子将退婚一事说得明明白白，但那平淡的口吻中却展露出了极为强势的一面。仿佛她亲自登门解释一番，就是很给蜀侯府面子似的。
这让李霄心里很不舒坦。
虽说与崔家女也不过是第一次相见，双方之间没有任何的感情，但退婚的对象毕竟是他，这就让人有些憋屈了。
无关感情，也不贪图人家美色亦或家世，只是身为男人的自尊使得这口气有些难以下咽。
作为堂堂宰相之女的崔小婉，高高在上的都已习惯了。
并且她又深得女帝喜爱，三个月后便将进宫成为女帝近臣，掌帝印，称量天下士子之才气，身份贵不可言。
故此，在面对这无兵无权、仅仅只是身份些许清贵的蜀侯府，她的谈吐举止之间，的确是有一种优越感存在的。
所以连她自己都可能没有觉察到，她这番自认为很是谦逊和气的言语，有可能会激起李霄的逆反心理，甚至一个搞不好，崔、李两家还会反目成仇。
“言尽于此，今日是你我第一次相见，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之前虽也看过李霄画像，但真正面对面相见还是第一次。崔小婉压着裙摆穿好了罗袜绣鞋，从蒲团上缓缓站起身来。
她往外轻移莲步，又微微一顿，俏然回首，冷艳如梅的容颜上突然展露出一丝可令长安街头无数公子哥砰然心动的淡然笑意，“对了，蜀侯因为身份原因不能参政知兵，故此小女子认为你做个和尚倒还蛮适合的，起码会让圣上以及朝廷安心不少。况且，当今圣上……信佛。”
崔小婉虽然言语间透着一丝轻巧灵气，甚至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此话，但不知为何李霄却从对方的语气以及那冷傲的笑容中感受到了一丝威胁。
这个崔家女分明是在警告他，让他老实本分低调些，别癞蛤蟆惦记白天鹅，只要这辈子做个吃斋念佛的和尚，那么他们蜀侯府的荣华富贵依然可以继续延续下去。
望着身姿婀娜的崔小婉一摇一曳地移出殿外，李霄脸上有些困惑。
忠心耿耿的老黄则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的崔家，得罪不起呐！
“这个崔家小姐叫什么名字？到底什么来头，何时又成了我的未婚妻了？”
并没有发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宏愿的李霄从崔小婉慢慢消失的倩影中收回视线，压低声音询问身旁的老黄。
心有不甘的老黄紧紧握着双拳，从牙缝中挤出愤意：“少爷，她叫崔小婉，崔家人都是白眼狼！想当年那个崔牧笛落魄到都要沿街乞讨了，若不是老爷看他可怜帮衬了一把，他焉能有今日的显赫地位？哼哼，成了相国就翻脸不认十六年前定下的婚约了，真是气煞老夫！”
李霄恍然大悟。
这个崔小婉竟然是宰相之女，难怪谈吐举止天然间便流露着一丝冷艳高傲。
面对落魄了的蜀侯府，人家确实有这个资本。
不过解除了婚约也好，反正他也不能亲近女色，虽然是以这种他并不怎么喜欢的方式……
这时，寺庙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如玉笛飘柳般清脆的女子声音：“这位小姐您好，请问若兰寺的方丈可已起身？”
望着面前这位不管气质还是姿色都比自己胜出一筹的年轻女子，刚走到寺庙门口的崔小婉黛眉微蹙，不过高门士族的良好教养使得她并未露出什么妒忌之色，反倒是往里面的功德殿指了指，解答道：“小方丈就在殿里，这位小姐请自便。”
叶轻语轻轻颔首，心里倒是有些好奇。
毕竟一年前原来的老方丈释觉大师圆寂后，这个若兰寺可就彻底衰败下来，平日里压根就没怎么见到有人来此寺上香拜佛。
可今个儿天才刚刚亮呢，便有如此美貌女子来庙参拜？而且看这架势，应该不是什么凡妇俗女。
当然，本来以叶轻语那出尘的身份地位，根本不用理会世间女子，
可这里毕竟是若兰寺，是那位法海高僧的徒子徒孙的佛场，她可不敢失礼。
于是她放下了身为蜀山弟子的高傲，对崔小婉道了一声谢：“多谢。”
不过就在她准备移步进门时，身后的崔小婉却突然又问了一句：“这位姑娘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难不成是蜀山的剑仙？”
毕竟叶轻语的装扮太特殊了。
与她欺霜赛雪的肌肤相得益彰的一袭胜雪白衣就不说了，那腰间别挂着的秀气青剑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而且崔小婉还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丝很特殊的气息，应该是只属于修道者才有的气息。
叶轻语笑默不语。
对于门口传来的动静，修炼《大梦心经》变得耳聪目明的李霄当然也是发现了，他拍了下还在生闷气的老黄的肩膀，轻笑道：“老黄，快去将蜀山派的仙子迎进来。”
至于自己亲自去迎接？
咳咳，不存在的。
虽说以自己目前的身份，给叶轻语提鞋都不配，但好歹是用“法海”这个得道高僧的身份将人家给唬骗住了。
所以可不能自降身份，甚至还要提高一些逼格，否则如何降伏蜀山仙子？
老黄则是立刻转丧为喜，疾步跑去，连原本有些佝偻的身子骨也挺直了不少，仿佛如此就不会给少爷丢脸一样。
当看到门口这位白衣飘然、气质飘仙，可以惊艳整条时光长河的女子时，老黄瞪直了眼睛。
这若不是仙女，谁还能称得上仙女？
当然，最让老黄激动欣喜的并不是这位蜀山仙子的倾城倾国之容，而是对方的态度，根本不含冷艳倨傲的神色。
望着垂垂老矣的黄沧海，叶轻语那灵动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不屑，她以晚辈的身份做了个万福，眉宇间凝露盈盈笑意：“这位老伯您好，请问方丈在吗？”
老黄欠了欠身，万万不敢受此大礼，人家可是蜀山仙子呢！
他眉开眼笑道：“在的在的，少爷在功德殿等候仙子多时了。”
“少……爷？”
叶轻语目露困惑。
老黄笑呵呵地解释道：“我家少爷十六年前便上山出家，姑娘口中的方丈便是我家少爷呵呵。”
“原来如此，老伯却是方丈的家人，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若说之前还只是客气，那么现在叶轻语便是有些殷勤了。
“不客气不客气，姑娘这边请……”老黄说完，还故意朝着门口尚未离去的崔小婉翘起了下巴，“那个崔小姐，少爷这边要招呼这位蜀山派的仙子，就不送你下山了啊，还请您自便。”
呼！
老黄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啊，仿佛在炎炎夏日里喝了一大碗冰镇酸梅汤一样舒爽。
你崔家牛逼是吧？
想要退婚是吧？
哼哼，我们李家压根就瞧不上眼，咱少爷平日里结交的可都是仙子般的人物！
砰——
重重的一声关上缝隙里长满青苔的大门，抖落了数多的青痕，也一同将崔小婉的视线完全切断。
这让崔小婉心起滔滔涟漪，眸绽浓浓诧异。
这个李霄竟和蜀山弟子有交情？
而且看这架势，分明是蜀山弟子在讨好对方！
她很是费解。
难道这期间还漏了什么她没能查探出来的情报？
作为宰相之女，又被女帝看重，崔小婉的心机和手段自然是不差的。她崔家来蜀侯府退婚，本就是料定了蜀侯不敢不从。
她父亲崔牧笛现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女帝最为倚仗的相国，若与皇亲国戚结成亲家，女帝焉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