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没有孩子的家庭,他们是没有必要去的,但是老师家,他们可没有勇气绕过去——至少章晋阳和刘初夏是肯定要去的。
恭恭敬敬的敲开刘老师家的门,开门的是她的丈夫,电工班的罗建军班长,果然白白净净高高大大,剑眉星目一表人才。
电工在这个时代几乎是最好的工种之一,有技术,待遇高,不脏不累,平时里活儿并不多,空闲时间大把。
在厂里也有这样的话:俏电工,脏管工,累死累活翻砂工。
电工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拎着工具箱,腰上挎着和枪袋一样的工具带,里面插着各式各样的闪亮亮的螺丝起子、老虎钳子,工作也简单得很,不过是哪里重连下电线,什么地方换个保险丝,还要三催四请,递烟倒水的好招待。
很多人给子女走后门儿花多少钱都认投,就要当一个吃公粮的电工。
罗建军在大家眼里也差不多,不过他很少帮邻居修理电,所以人缘一般,和刘老师的结合,一般人的说法都是女才郎貌——刘老师的长相在这个时代是很一般的,她有一个尖的像锥子一样的下巴,老人认为这是刻薄寡恩、不宜持家的克夫之相,非是良配。
但是罗建军是军人后代,父母早亡,也没有人和他叽歪这个,刘红霞身材妖娆,又是个才女,虽然长得一般但是为人处世相当老练,两个人没认识多久就扯了证。
分房子也是两个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按说她和罗班长单身的时候是不够资格在第一批分房的,但是罗建军是烈属,要照顾,既然结婚了,按规定厂里是要优先解决住房问题的,而且刘老师也是外地人,也在优先之列。
这个时候厂里分的房子产权还是公产,是落不到私人手里的,所以也没有人说刘老师结婚就为了分套房怎么怎么样。
其实罗建军不帮邻居们处理电,也是有理由的,他是高压电工,平时里接触的都是千伏电万伏电,厂里炼钢用的电炉是五十万伏三相交流电,他的电工班是负责那个的,家里的这种家用电他真不熟。
高压电这个东西,碰上死挨上亡一点也不夸张,他平日里都谨慎惯了,没有保护措施他都离电门远远地,自家里换保险丝都的穿胶鞋戴手套,电笔电表的一顿折腾,这要是在别人家这样,准就得让人笑话。
你解释,人美也不会听,就是听了听得懂的也少,往心里去的没几个人,这年头儿的弱电工人光着手浑身是汗的都敢带电作业,有那个小母牛到上树的,捻铜线还得沾沾唾沫呐。
他手底原来也有几个后门进来的,他都给人家骂的不行,直接关在办公室里接电话,一点专业活都不敢让人家动,真出人命啊。
厂里的工程师们用他当然是放心了,可是他的人缘就不好了,要不是刘老师是个班主任,孩子的家长们对他怎也得客气客气,说不好整个春节的时候一个拜年的不会有。
尹苏和尹凯旋对这样死讲规矩的人其实有点发畏的,尤其是刘老师还有班主任光环加身,如果是教务主任打死他们也不敢敲门,就这个还是章晋阳带头进的屋呢。
进屋之后他就乐了,原来三单元的小鬼头们也都到了,正围着刘老师被训话呢,小脸都讪讪的,看起来可不像是过年。
刘老师倒是笑眯眯的,小学老师么,和儿童医院的大夫一样,笑容都是刻在脸上的,生气的时候都是带着笑模样,但是他看见章晋阳的第一句话就让小章同学知道为什么小伙伴们都是那副表情了:
“章晋阳来啦,就你不爱写作业,上个学期表现的还不错呢,至少完成过几回,寒假作业怎么样了?”
章晋阳哭笑不得,哪有大过年的问这个的,难不成昨天晚上罗大班长哪里没伺候好刘大班主任?
只好嬉皮笑脸的先一鞠躬:“老师过年好!寒假作业什么的,好像是写完了,完全不知道啊,这几天都忙着好吃的,谁还有闲心搞那个,一年就这么一回,是老师。”
刘老师哏嘎儿的笑——她毕竟还是年轻的,没有上了年纪的老师那么深沉稳重,拿了块糖扔到章晋阳头上:
“调皮猴子,看来开学还得找你家长,什么时候你能不懒啊?过年的糖就这一块儿,一边玩去!”
章晋阳瞬间愁眉苦脸:“刘大姐讲话理太偏,说好了学习好为所欲为呢?”
罗建军从外面端着果盘走进来,正好听见章晋阳的话,不由得哈哈直乐:“哎呦,还会成语呐,还为所欲为,你学习有多好?”
刘老师翻了个白眼:“去去去,要是华露听见了就得背后拍你板砖,三年级了还不会成语,她那个语文老师白当的?
章晋阳——也不知道你爸那么严肃个人,你这一身惫懒劲儿从哪学来的——你现在年纪还小,完成作业这个习惯还是要养成的好,不然等你上了初高中,就知道学习其实很累的。”
刘初夏红着脸在背后捅咕他,把他想要和刘老师对付的话怼了回去,小姑娘咋咋呼呼的替他分辨:“刘老师,他作业都写完了,前几天我都看见了,就是数学是光写个答案。”
罗建军一竖大拇指:“行,小阳阳,你是懒到一定份儿上了,那玩应儿不写答题过程不给分啊,那不是白写么?”
章晋阳回答的让刘老师差点一口桔子瓣喷他脸上:“这又不是考试,再说了,光写答案可以方便别人抄啊,开学的时候一节课就能抄完了,有过程至少的三节课,赶不上。”
刘老师杏眼一瞪:“什么?方便抄……你们这帮混孩子,你等着,暑假作业的时候就明文规定不能只写答案。
还刘大姐讲话理太偏……明年元旦晚会你要上台唱歌!”
章晋阳傻眼了,不过是卖个乖,怎么就支到明年元旦晚会去了,还唱歌……他唱歌能听么?
不过他不敢说话了,还是指望着这一年过去,到时候刘老师忘记了,看来自己回家得在日历牌儿上标明了,时间接近的时候可要小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