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铅云密布,就算是在北疆,也已经很久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这些年的工业进程,让雪花都变成了雪粒,鹅毛大雪,已经是记忆中太过久远的事情。
章晋阳晃晃悠悠的睁开了眼睛,冰凉的雪花落在火辣辣的脸上让他觉得舒服不少,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依稀是有人在说话,可是却听不真切。
眼前五光十色的斑斓不断地变幻,努力了很久,他也只能把眼睛睁开一个小缝,色彩变得暗淡了,可是却依然固执的如影随形。
眼睛只能睁开一个狭窄的缝,感觉起来是肿了,突然自嘲的笑了起来,不知道有多少年没受过伤了,他都快忘了这滋味。
不只两只眼睛都肿了,他觉得呼吸的时候,扯得鼻梁也一阵阵发酸,看来鼻子也错位了,嘴上腥甜,伸出舌头舔了舔,人中上火辣辣的,不过应该只是破皮了。
随着身下的起伏微微的晃动了一下身子,章晋阳暗自叹息,好孱弱,似乎又不是自己的身子骨了,暗自揣摩,感觉这骨龄,差不多十岁?不过肚子里有不少寄生虫啊。
“你醒了?没事?吓死我们了!我们这就去医院,只能找到这个驴车了,下雪了,路上没有车……”
一个脆脆的声音带着焦急在耳边传来,可以感觉的到,就是声音的主人在扶着自己。
循声望去,一个穿着鹅黄的羽绒服,带着红色毛线帽和同色针织围脖的小丫头模模糊糊的在眼前晃——那帽子上还顶了一个毛茸茸的线团,这玩应儿似乎叫英雄胆来着?
没印象,他目前对这小姑娘一点印象也没有,看起来没发生记忆融合这种喜闻乐见的事,但是一来不知道自己怎么受的伤,二来,对一个小女孩装失忆会不会太下作了一些?
对面传来一个憨憨的童音,这回是个小男孩,但是声线可不细:“醒了应该就没有什么事了?我说不让你跳,就非得逞能,掉下来了?”
这什么眼睛,近的模模糊糊,离的远的到真清楚,这小子脑袋上带了一个绿色的棉军帽,灰色的针织围脖上全是霜花,小小年纪浓眉大眼的,好像有点眼熟?
他旁边还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家伙——没戴针织围脖,让章晋阳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轻轻地一推同伴:“说什么呢,要不是脚底下绊了一下,他准能跳过去的,这不是绊着了,都没跳起来。
不过章晋阳,你这回可真玄,大头冲下栽下去的,地下是一堆碎砖头,估摸着你这脸要完蛋了呀。”
章晋阳张了张嘴,有点迟疑:“你是说……我……脸扎砖头堆里了?”
“啊!”清脆X3。
“嘿哈哈哈……”,这是赶驴车的老大爷。
要不是肿起来的眼皮挡着,章晋阳就能表演一个热泪盈眶,想自己堂堂——等会儿,怎么自己好像记得有这个事儿呢?
仔细的想了想,章晋阳在尘封的角落里发现了这份记忆。
这是自己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学校旁边有一个工地,这个楼只盖起了一层,还没上顶,管线沟什么的也都挖好了没上盖,就因为到了冬天,天寒地冻不得不停工了。
虽然学校三令五申的不允许学生们到工地玩,可是哪里管的了熊孩子?那个时候工地上也没有什么工程机械,一停工所有的工具人家都拉走了,就剩下些破砖碎瓦,连个看门的都不用留。
然后这里面就成了小朋友们的游乐园,捉迷藏啊,警察抓小偷,还有打鬼子抓汉奸什么的游戏——这时候电视上应该正在热播电影《小兵张嘎》,热播的意思就是每个假期都播好几遍。
自己也一样,和小朋友在这个没建成的废墟里和朋友们做迷宫探宝的游戏,只不过自己更淘气一些,走在窄窄的墙上,想要从墙头直接跳到另一侧的地上——中间有一条两米宽一米多深的管道沟。
然后自己就因为脚下一滑,大头冲下的载到了管道沟里,不但脸上肿了几个月,还破了相,原本挺直的鼻梁断了,人中上一辈子都没长出来过胡子,还落下了一个神经性偏头疼的毛病。
在学校里被当作违反纪律的典型,在家里挨了好一顿打,每天还要顶着一个猪头上学,当真是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唯一的好处大概是不用上课间操。
他悄悄在身上摸索了起来,这时候应该是周末刚刚放学,身上应该有带笔才对……
周围的三个好朋友,他也想起来都是谁了,这个一直扶着自己的,是自己的同桌,班级的学习委员姜珂琳,是班上眼睛最大的女生,在这个眼大肤白就是美的年代,是当之无愧的小美人。
但是很不幸的,章晋阳本身是个眼睛很小的人,他也并不专门喜欢大眼睛美女,所以从来不对姜珂琳流口水的他,就被老师安排成了她的同桌。
对面那个浓眉大眼平头正脸,放到电影里准是正面形象的,叫郭敬东,一个颇有时代特点的名字,父母都是附近的农民,家里虽然条件不好,但是他上有三个已经嫁人的,一个待嫁的四个姐姐,作为最小的弟弟,从小也是娇惯的。
眉清目秀面白唇红的小子名字是马穆嘉,从小到大都是个帅哥小白脸,扔到沙滩上晒上一个月也不会黑的气死人白,家里条件不错,可是父亲是个炮仗筒子,男子单打是常事。
不过他记得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稍稍的向前探了下头,果然,卫健那小子正酸酸的看着姜珂琳扶着自己的手臂,根本就没想起来和自己说话。
卫健,知青和知青的爱情结晶,现在一米三,花了一辈子也没长到一米六,比姜珂琳还正宗的瓜子脸,人瘦瘦的也长得清秀,从小到大一直都喜欢着姜珂琳。
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从小学追到大学毕业,人家出了国他也没追上。
章晋阳摸到了自己的钢笔,心下凉了半截,太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