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意一方面为赤峰道惨案而难过,另一方面又为萧北棠的冷淡而心碎,此时此刻的滋味是相当不好受。
可她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因为她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赤峰道之事,大抵也是他心里的痛吧。
“此事,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沈南意垂眸道,“将军要听,我便都说与你听。只希望你听完后能不能遵守之前的承诺,不要赶我走。”
顿了顿,她似乎觉得这个要求有点奢侈,又惴惴不安地补道:“就算非要赶我走,至少也等我完全治好你。”
萧北棠被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弄得也是心里一阵揪紧,眸光柔了不少,可偏偏还要故意摆出冷脸来,冷硬道:“趁本王还有仅存的那点耐心。快说!”
沈南意低着头,并没有看到萧北棠细微的神色变化:“我看到你拿出来的时间线,我就联想到了。定是有人发现了娘会织日夜锦,便盯上了娘的技术,然后逼着她用日夜锦绣了军旗。”
“日夜锦绣军旗?什么意思?”
“白天是南楚军旗,晚上就成了大梁军旗。这就是日夜锦能做到的。”沈南意眸中一片黯然。
萧北棠顿时想起当初看到的那副《牡丹少女图》,那图夜间和白天显现不同画面的事,“你的‘有人’是指沈翊青?”
“应该是他!日夜锦的事,娘藏的很小心,只给沈翊青送了那一副。”沈南意咬牙道。
萧北棠的重点却转到了别的地方:“你怎么知道,骗开内门关的,就一定是日夜军旗?”
沈南意默了一会儿,将自己所有的猜测都说了出来:“永宁六年四月十二,大梁和南楚打仗,最终南楚军队不敌仓皇离去。守将陈飞率领两万军出去追击,当天晚上有一万军队借道回的归于。”
“他们打着大梁的军旗,说是陈飞的部下。因为挂着的是大梁军旗,外加还有陈飞的手令。内门关的士兵便直接放行了。”
“可就在四月十九,赤道峰两万狼兵被埋伏。大家都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在大梁境内被南楚埋伏的。”沈南意顿了顿,在地上迅速画了两笔,将内门关到赤道峰这边的地形画了出来。
她纤白的手指在两地之间一划,笃定道:“从内关门到赤道峰后,一路疾行,七天时间刚才好。”
萧北棠觉得她这动作有点眼熟,似乎当年的宁毅也做过。但他很快告诉自己,他们兄妹相似的地方本就颇多,小动作差不多也正常。
他问:“你怎么就确定,他们是从内门关借道?”
沈南意轻声道:“因为你曾告诉我,我阿娘那时候在临川。此城离归于有一百多里,可离内关门这儿,却只有二十里,离飞凤村却只有三十里。这是个绝妙的位置。”
“阿娘若想以绣日夜锦军旗,自然需要大量丝线。可水晶蚕只吃月牙峰下的紫桑树。而紫桑树的生长,却需要天时地利的。除了月牙峰那独特环境,其他地方根本生长不了。丝线必须就近取用,远了是不行的。”
沈南意顿了顿,补充道:“不知将军还记不记得那副牡丹少女图?”
“自然记得。否则又怎么联系到沈翊青呢。”萧北棠沉声道。
沈南意点点头:“此图最多只是猎奇,可却被沈翊青放在书房里,小心保存。这说明这幅图肯定发挥了独特的作用。所以,此事他必脱不了干系!”
“按照你的说法,此图有如此重要的作用,那沈翊青又为何小心保存?”卫鞅讽刺道:“难道不该毁掉吗?”
“你不懂。”沈南意叹了口气,低声道:“沈翊青保存那幅图,应该是为了保命。”
“保命?”卫鞅嗤笑了一声,“这罪证竟然还能用来保命?保他满门抄斩还差不多!”
“世间万物都有双面性。此图可成他满门抄斩的关键物证,也能做他的保命利器。我阿娘的死,应该是给了沈翊青一点启发和震撼的。”
言讫,沈南意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沈翊青看到我阿娘被他背后之人毫不犹豫地弄死,自然想到,那人日后大概率会为了抹消自身污点而抹消他,所以,他想要留点东西作为把柄。如此,待那人也想将他如蒸狗烹兔般解决的时候,他也能有一搏之力。”
卫鞅听到这,咋舌道:“沈翊青背后还有人?”
沈南意道:“废话,就他自己的话,他有必要做这些吗?他虽然后来靠收复赤峰道立功得赏,可在此之前已经是封侯了,此事对他而言利益并不算太大,可干系却很大。若无人指使,他疯了不成?”
顿了顿,她说:“我也不瞒你们,我觉得沈翊青背后之人是太子萧琮明。”
“这些只是你的猜测。”萧北棠很肯定的道。
沈南意点头:“对,我确无实据。可如果不是这样的,如果这其中真的都只是事事凑巧,难道是天要亡我那两万多同袍?我不信!所以这必是位高权重者精心安排的!”
同袍?
萧北棠捕捉到了这个词,觉得她似乎对狼兵有超乎寻常的认同感。不过,也可能是自己听错了,或许她说的是“同胞”。
沈南意却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只继续道:“位高权重到让沈翊青靠保留罪证来保护自己的人,满朝野也没几个,筛一筛条件后,剩下你、太子、父皇。你是苦主,父皇不可能通敌卖国,所以,答案显而易见。”
卫鞅等人听了也不由地点头。
“王妃这个说法,确实是最合理也最贴近所有事情细节的,真实性比较高。”
沈南意撇撇嘴:“现在又成王妃了?不是罪妇吗?”
卫鞅挠挠头,不好意思道:“王妃您也不要怪王爷,赤峰道之事,一直都是王爷心头刺,动一下就疼一下。您漏了那样的线索出来,王爷他不可能不查的嘛。”
“聒噪!”萧北棠瞪了卫鞅一眼,“滚!”
卫鞅带着手下麻溜滚了,其实心中却在偷偷得意:说完了才让人滚,如果没说就滚了,可能还要挨罚呢。
“楠楠,”萧北棠温柔注视她。
沈南意现在一肚子话倒出了十分之六七,觉得轻松不少,但同时,心底的委屈也嗖嗖嗖往上冒,她不想理人。
轻哼了声,就把头撇到了一边去,“您别这么叫我,你不是觉得我是奸细吗,那你就把我丢到地牢去吧。”
“好。”萧北棠道。
“萧北棠!”沈南意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嗯,我在。”说着,他弯腰一抄,便将人打横抱起。
沈南意捶他胸口:“你过分,我什么都说了,你还要把我丢地地牢去,我讨厌你!”
“这不是你自己要求的么?”
他语气轻松,甚至还带了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