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意拿着那张盖着东宫印的欠条弹了弹,美滋滋地叹了句:“这可真是想媳妇儿来了个娘儿们!”
萧北棠抬手就赏了她一个五指暴栗:“不干不净地乱说些什么?”
“唔……”沈南意吃痛,有些委屈道:“怎么不干净了?明明是你自己心不干净。”
“那方子你已经给过太医院了,现在又卖给他,你就不怕他回头再找你算账?”萧北棠道。
“我又没说这方子我没给别人,是他非要买的。”沈南意耸耸肩,“再说了,若他真要打击报复,不是还有您嘛。”
“他是东宫太子,我一落魄王爷可抗衡不了。”萧北棠好整以暇道。
沈南意难以置信:“你连他身边的惊风剑都说打得过,他这么个一看就是绣花枕头的公子哥儿你抗衡不了?”
“若论打架,自是不惧。”
“那不就结了。”沈南意摸了摸下巴,“不过,他今日来此,难道就为了买药方这件事么?”
“他若不买这药方,又怎么与父皇解释来侯府的事?只是,来吹梦轩一趟也不全是为了此事。”萧北棠未带面具的那半张脸拢在屏风的阴影里,神色不明。
“嗨呀,早知道就多宰一点了。”沈南意颇为遗憾,顿了顿她又道:“是了,他还特意来跟你解释一下,他与沈云斓不过偶遇且顺路,并无奸情。但事实嘛……你懂的。”
萧北棠觉得她挤眉弄眼的样子有点可爱,失笑道:“这不是挺好。你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
“对呀!那我还愁个什么劲儿?”沈南意一拍大腿跳了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好几分,鲜活灵动非常。
萧北棠单手支在扶手上撑着头,问:“心情可好些了?”
“嗯。”
“昨夜教你的那套身法,练一遍我看看。”
“啊?”
“啊什么?今夜便要探书房了,若不练熟了身法,那高速的连发弩你打算怎么避?”萧北棠好整以暇地拿手指敲了敲扶手面,催促:“快。”
萧北棠昨夜教的那套步法,沈南意背是背下来了,可要融会贯通却还是勉强,今日又出了这许多事,自然是没好好练习。
她有些心虚地挠挠头:“不过是下下策的备用罢了,也不必如此较真吧?我有凌云步,只要快些,便可不触发那些机关,自然也用不着你那套躲飞弩的身法了。”
萧北棠神色却忽然沉下来:“此非儿戏,你若学不会,今夜就不许去。”
沈南意急了:“那怎么行,洛氏的病至多拖到明日,太医便会宣布她并非得了天花,届时,侯府的骚乱状态解除,我们在想找如今这样的机会,可不容易了。”
“机会可以等,但你必须万无一失。”
萧北棠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淡,但眼神却极为坚毅,不带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话让沈南意一阵恍惚,但她却更坚定了:“机会稍纵即逝,今晚我必须去一趟。您是执棋者,我是您的子,您除了信我能完成任务,不该考虑太多。”
她说的大义凛然,但心里其实还是对自己凌云步的自信。沈翊青书房里那等机栝,少了强力的绞绳,连发弩不可能太强,若她以最快的速度通过,箭追不上她不说,甚至都能不触发机关。
可萧北棠却沉了脸:“本王不是在与你商量。”
要融会贯通那么复杂的身法,短时间内谈何容易?
“将军,这如果是战场,您这样是会延误战机的。大局为重呀。”
战机,大局,这些都是当年萧北棠亲自教她的。怎么如今还需要她来提醒呢?
萧北棠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眸色却一片晦暗。
“本王自交虎符后,便已不是什么将军。王妃这般叫,若叫有心人听了,只怕要参本王一个恋权之罪。”
他说这话时,与寻常那好脾气的模样完全不同。沉沉冷意凛冽肃杀地萦绕而来,语气依然淡,却让人觉得有如千钧重。
沈南意有时候急了就叫他将军,但他从未应过,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他是不喜欢这个称呼的。
为什么?
就因南境那埋尸无数的一败么?
“你一个王爷,是天生的贵胄,不恋权难道还能自请入民间做个平头百姓吗?”
顿了顿,她又道:“我哥说了,梁朝得您,是萧氏皇陵冒了青烟。我大梁三万六千八百里边境线,因为有您,至少能多安稳二十年。待您双腿痊愈,自有人哭着喊着求着您掌帅印,披战甲。”
萧北棠荣耀时,听过各种各样的吹捧,但即便是那时候,也没有如沈南意这般大胆的。
他无奈地看着她,默了良久之后,才道:“你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这般狷狂?”
“我哥哥说的呀,他说什么都对。他说您是军神,您就一定是军神。”沈南意答的轻松写意。
萧北棠无奈之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催她速速练习那套身法。
“好吧。”
沈南意蔫头耷脑地当即练起来,配合凌云步,身形倒是飘逸潇洒。
萧北棠单手支腮,微眯起眼睛来看着她,但视线又穿过她落到了更邈远的地方。
他想起了永宁四年,才收复没多久的归于城因后援不力又被南楚围城的那夜。
那夜有个打从救回来就没洗干净过的脏兮兮的少年,闯入他军帐,义正言辞劝他跑。
“城没了可再夺,但您必须万无一失。将军,您快走吧!”
当年那个少年将军是怎么回的呢?
萧北棠揉了揉眉心,努力地回忆,却还是有些记不清了。
大抵是“城在我在、大局为重”之类更义正言辞的废话吧。
反正那些年,类似的废话他实在说了不少。
军神?
大梁边境二十年的安稳,靠这两个字可换不来。
夜幕降临的时候,沈南意终于勉强记住了那套身法,但要融会贯通,却还差一大截。
饭后,沈南意溜溜达达地到了萧北棠面前:“夫君,我去请父亲来与您对弈吧?”
他们之前定计划的时候,就说好了,他来负责拖住沈翊青,而她去探书房。
可萧北棠沉着脸,半天都没搭她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