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缓和
霍筠青跪在那里许久,一直到不见了皇上人影,他才缓慢地站起来。
站起来后,也是心中茫然,并不知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皇上如今怒气正盛,自是无法,而琪雅公主那里,他和琪雅公主曾经沙场兵戎相见,视对方为死敌,他更是多次公然提起琪雅公主一脸不屑,如今往日的目无下尘,全变为了心里的苦水。
而更让他无法去想的是,就在刚刚,他还冲着琪雅公主气势嚣张。
霍筠青只觉得太阳『穴』隐隐发疼,他本已经打好如意算盘,这件事如何处置,一切清楚明了,仿佛娇妻幼子都已经在手中了,但是突然间,这身份之变,让他根本无从接招。
这——怎么会这样!
霍筠青几乎觉得,这就是要满盘皆输,琪雅公主那『性』子,怕不是带着香妩,让他一辈子永不能相见。
他站起来,闭上眼睛,微微攥起拳来,开始想着这件事应该从何突破。
谁知道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
睁眼看过去,却看到了赵迎峰。
乍看到赵迎峰的时候,微怔了下,他是反应了一会,才缓慢地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儿子”或者“养子”了,这是香妩的“双胞胎弟弟”了。
霍筠青看着这个昔日叫自己父亲的赵迎峰,一时竟然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招呼。
而赵迎峰此时也是一脸尴尬。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香妩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妹妹。
原来一对双胞胎,自己竟然不是弟弟,而是哥哥,香妩就是那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
怪不得他一直对香妩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总忍不住盼着香妩能好,也忍不住用尽全力对香妩好。
最初是欢喜的,但是在这欢喜之后,他很快想到,香妩是自己父亲的小妾。
那就是自己妹妹被自己的养父……?
赵迎峰突然不知道如何面对霍筠青了,更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霍筠青了。
此时此刻,看着霍筠青那落寞的样子,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过了好半响,他终于艰涩地来了一句:“国公爷,你没事吧?”
国公爷……
霍筠青一听这个称呼就明白了,本来赵迎峰应该叫自己父亲,亚父的,现在直接叫国公爷了。
他板着脸,看着眼前的赵迎峰:“太子都看到了?”
赵迎峰微侧过脸去,几乎不敢直视霍筠青,只是些许颔首:“是。”
他喉结动了动,艰难地解释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原来我和香妩竟然是双胞胎,她是我的妹妹,她,她之前受了许多苦,是我对不住她,她就在我眼前,我都没能好好保护她,我——”
接下来,他嘴唇蠕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霍筠青面无表情,并不应答。
他已经在皇上面前跪下口称岳父,这也就罢了,到底那是皇上,又不是没跪过。
但是现在这个,自己曾经的养子,那个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养子,现在竟然要成为自己的大舅子?
霍筠青腮帮子动了动,咬牙。
赵迎峰在那里喃喃了几句,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后来想想香妩,这是自己亲妹妹,又在自己眼皮底下成了养父的小妾,想起来自己那位亲生母亲的怒意,不由深吸口气,终于骨气勇气道:“国公爷,往日,往日那些事,香妩确实是受了委屈,这也怪不得我母亲。”
说完这个,好像生怕霍筠青说什么,赶紧转身,快步逃一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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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两三日,霍筠青想见香妩,自然是不能。
琪雅公主对着皇上冷嘲热讽,好一番贬损,直接质问他是不是为了让霍筠青为他江山卖命而将女儿献给霍筠青,只问得皇上颜面尽失,对霍筠青越发恼恨,恨不得将霍筠青碎尸万段才好。
赵迎峰倒是还好,偶尔间会稍微帮着霍筠青说两句话,但是他这里刚开口,大昭的皇帝,北狄的公主,都一起瞪他,让他闭嘴,他没法,只好闭嘴了。
他作为即将登基的皇帝,地位是最低的。
香妩倒是不怎么吭声,她知道这个皇帝爹生气,知道那个公主娘生气,而往日霍筠青确实不好,所以她只能任凭他们继续生气,自己并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柔顺地在旁边。
她是想着,爹娘总会消气,消气了再慢慢做计较。
如果这个时候非要如何,惹恼了爹娘,只怕是她和霍筠青永远不可能了。
无论怎么样,孩子都生了,他们总会消气的吧。
而接下来几日,便是赵迎峰登基为帝的时候了,这新皇登基为帝,信德帝禅位之后被封为太上皇,自然是流程繁琐,礼仪众多,这其中难免不能缺了霍筠青。
琪雅公主不管这大昭皇帝更迭的礼仪,说不得什么,不过暗地里对信德帝可是没少挖苦嘲讽,弄得信德帝一直几天没好脸『色』。
香妩和新帝赵迎峰没法,如今两个人新的身份,新的关系,彼此开始还有些尴尬,后来一起想着劝这公主娘消消气,劝皇帝爹别多想,慢慢地竟然生出一种果然是亲兄妹的感觉来,倒是比最初自在许多。
至于霍筠青,在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太尴尬,彼此都有志一同地不提。
似乎调停一下大家这尴尬紧张关系的,也只有小娃儿雅达了。
小孩儿童言无忌,知道这是自己舅舅,这是自己外公,自是高兴,小嘴儿甜,叫起来让人心里喜欢,再加上孩子聪明,实在是惹人疼爱。
赵迎峰看着这像极了自己养父的孩子,自有一番感慨,颇为疼惜,至于信德帝,他却觉得“这孩子像安定国公吗?不像吧,这孩子其实像极了朕”。
他自己觉得像,那就像吧,反正没人和他理论。
于是在琪雅公主那里被各种仇视嘲讽的信德帝,终于在小娃儿雅达这里找到了安慰,他每每搂着雅达,『摸』着雅达的脑袋叹:“人说外甥像舅,你像你舅,你舅是我儿子,像我,你自然是像我,是不是?”
雅达歪着脑袋看信德帝,想说我和你可一点不像,不过想起他刚才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样子,也就同情地说:“是吗,我不知道。”
不戳穿他,这是一个小娃儿最无奈的善良了。
信德帝却觉得,大家不反对,那就是真的了。
他自然是越发高兴,甚至还抱着雅达,教他认字,结果教了几下后,发现人家早就认识了,人家甚至还直接背出来了。
信德帝更加惊喜不已,觉得自己的外孙是有“经天纬地之才”。
也是巧了,这一日,信德帝正在御书房里听雅达背诗,就听得外面太监犹犹豫豫地禀报,说是安定国公过来了。
信德帝略一皱眉,这几天他一直在气头上,哪怕本来想着多年的交情,气快要消了,只要琪雅公主那里一拱火,他马上就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原谅霍筠青。
谁知道这个时候却听到雅达小声说:“安定国公爷,这是我爹呀!”
信德帝抬头看过去,只见小『奶』娃儿蹙着小眉头,黑亮的眼中闪着渴望,但是又不太敢说的样子。
信德帝心一下子软了,还是对那太监道:“让他进来吧。”
霍筠青进去的时候,就发现信德帝臭着一张脸坐在龙椅上,龙椅旁边安置着一舒服的小椅子,自己儿子翘着小腿儿坐在那椅子上,人小椅子大,小人儿看样子舒服得紧。
今日不同往时,霍筠青知道自己的地位,上前恭敬地拜见了信德帝。
信德帝板着脸:“安定国公,今日可是有事?”
霍筠青便将奏折呈上,却是关于明日新帝登基之事,里面提到了城外火器营的布防,认为紧要时刻布置有疏漏,应该严加防控。
信德帝是信霍筠青的,这是霍筠青的老本行,他想到的事情,自然是再无遗漏,又装模作样地问了几句,便应允了。
谈完正事,霍筠青并不走,就站在那里。
雅达一双眼儿看看自己爹,再看看自己外公,他是想和爹说话,但他知道,外公在生自己爹的气,自己如果和爹说话,外公肯定更恼了,于是只好忍住。
霍筠青倒是不急不徐,也不怎么看自己儿子。
信德帝『揉』了『揉』自己外孙的脑袋,叹:“安定国公,朕和你说一桩稀奇事。”
霍筠青:“皇上请讲。”
信德帝:“适才,朕想着教雅达认字,谁知他竟早就对这诗词文章倒背如流,他才多大,竟然有过耳不忘之能,朕实在是惊叹哪!”
说话间,满满的骄傲自得。
“是,小公子天纵奇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霍筠青垂着眼,淡声夸,夸得毫无脸红。
信德帝听了这话,微微眯起眸子,笑呵呵地说;“这是朕的外孙啊!朕的亲外孙,霍爱卿,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得和朕实在是像?”
霍筠青看过去,他看到信德帝发自内心的骄傲,好像那儿子是他自己生的一样。
全然忘记,那分明是自己的儿子,不是他的。
霍筠青深吸口气,到底是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