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楚边界,殷家镇。
殷家镇原名靠山镇,因为镇子里绝大多数的店铺都被观山盟殷家买下,镇子上几乎所有的店铺都是殷家的产业,被走南闯北的客商戏称为殷家镇。十几年过去,人们逐渐忘记了靠山镇的名字,都习惯性地将这里称呼为殷家镇。
这里是齐楚边界楚国境内的最后一处落脚之地,在星隐城崛起之前十分贫瘠,在星隐城崛起之后发展迅速,逐渐成为一个著名的落脚之地。周围十里八村的百姓会每五天在这里举办一场集会,足见其繁华。内乱开始以后,这里成为了难民们穿过齐楚边界,进入到星隐城的咽喉要道,这处城镇再次陷入到混乱之中。
殷家镇隶属于范进郡最小的城市边陲城,城主大人对于自己的势力心知肚明,楚国内战以后,范进郡有一半的城市学习霹雳城拥兵自立,静静地等待着那个人率兵前来。
清晨,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从殷家镇外走来了一个精神恍惚的难民,他头顶的头发像乱草一般纠缠在一起,眼神迷茫,脸上漆黑一片,满是风沙和渍泥,整个人看不清五官相貌,胡子仿佛稻草一般在空中乱飞。他身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麻衣,仿佛碎布条一样披在身上,身体大片地赤裸在外面,裸露的地方都漆黑一片,仿佛被黑漆染过。最令人侧目地是他右手少了四根手指,仿佛被什么猛兽咬掉了,左手上伤痕累累,许多伤口深可见骨。他赤裸着双脚,腿上好几处箭伤,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腐朽的臭味。
殷家镇的镇民们纷纷侧目,难民们看得多了,如此凄惨的难民还是第一次见,有一个好心的大婶拉着自己的丈夫和几个在市场上做买卖的小伙子来到了他的身边。
“外乡人,你可是楚国逃难的难民?去观山盟讨饭的?怎么造的如此凄惨?莫不是遭遇到狼群了吧!”
那汉子迷茫的眼神逐渐消失,神智渐渐回到了身体之中,灵魂渐渐塑性,他张开了嘴,沙哑地说着什么,众人压根听不清。
“外乡人,说大点声。吃的喝的都有,你想要什么啊?打听道路吗?”
有性急且胆大的年轻人趴到他的耳边,听了一阵,大声喊道:“他说要水,他说要水。”
众人连忙去找谁,大婶取来一个粗瓷大碗,舀了一碗清水,递到了那汉子的面前,那汉子伸出伤痕累累的左手,抓起粗瓷大碗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此刻在汉子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众人对着他的断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少胆小的妇人吓得泪泗横流,甚至有少女捂着嘴呜咽起来。
大婶说道:“外乡人,如果你是逃难的难民可以沿着官路走,穿过岗哨,就进入了星隐城。那里是观山盟的大营,观山盟主乐善好施,免费舍粥给难民。唉,乱世当道,民不聊生,你这汉子年纪轻轻就残疾了,颇为可怜。”
三碗凉水下肚,那汉子的灵魂重新回到身体之中,他眼神微微亮起,侧着头呜咽了一阵,突然出声问道:“大婶,您刚才是说观山盟就在这周围吗?”
众人齐齐点头,说道:“不错,离此不远,不到百里的路程。你要去那里讨饭走官道即可,官道之上少有虎豹多有人烟。”
众人说完见这满脸漠然的汉子突然泪流满面,哭得死去活来,他蹲在地上,泪水从满是伤痕的大手之中涌出,冲在脸上,将满脸的污渍冲掉,满脸污秽不堪,另一只断手横担在腿上,众人看了又是一阵心酸。
大婶的丈夫看得无名火起,怒骂道:“该死的大楚,该死的大魏,都是畜生,都是畜生呀!看看你们将好好的汉子逼成什么样子!苍天无眼,苍天无眼,怎么不降下天雷劈死这群畜生。”
大婶骂道:“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整日就知道发牢骚,快回家找些你的衣服给这大兄弟换上,我记得早上还有吃剩的馒头,我给你拿点。”
“我那里还有昨天晚上吃剩的酱肉,我也拿点给外乡人填饱肚子。”
“我去拿小刀,帮着将胡子头发刮一刮,外乡人现在都没有人样了。”
“那我们再端几碗水,哦不,我们去烧点热水,一会儿让外乡人洗一洗,这身上也太味了。”
“我家里还有半筐苹果,我用袋子装好,给外乡人带上做路费。”
众人一哄而散,热情好客且富裕的他们纷纷回家取东西,彼此都是楚国人,能帮衬一把就是一把,谁也说不准能求到谁。
外乡人荒草一般的头发和稻草一般的胡子被大家七手八脚地剃了下来,如此乱世也不用求穷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了。众人用清水洗净了他污秽不堪的脸,几个小伙子帮忙,端来了热水和皮刷子,像刷猪一样地将外乡人刷了个干干净净。
大婶的丈夫取来了自己的粗布衣服,帮着他套在身上。有镇民取来了几双草鞋,扔给了呀,让他穿上脚上。有热心的妇人将家中的褡裢取来,装了一褡裢苹果给他,留着做口粮。
大婶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馒头,好心的大婶还特意生火热了热,那汉子趴在地上给大家磕了一圈头,这才抓起馒头,仿佛没命一般地向肚子里塞去噎得双眼翻白,众人见他的狼狈样子和右手的断手,纷纷咒骂起这吃人的乱世起来。
外乡人蹲在墙角,仿佛家猪吃猪糠一般吃得坑吭作响,肚子迅速地鼓了起来,有经验的大婶连忙将他阻止住,说道:“别吃了外乡人,馒头这东西本来就涨肚,你又喝了三四碗凉水,涨上加涨。你本来就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这么暴饮暴食,再加上馒头涨肚,怕你的胃和肠子爆开。我们不是心疼食物,这些吃食都给你装到褡裢之中,你带到路上可以慢慢吃。”
那外乡人眼泪又留了下来,趴在地上给大家磕头,众人连忙将他拉住,将他带到了周围一处僻静之处。此时阳光明媚,太阳暖洋洋地撒了下来,阳光照在外乡人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那大婶又将一件衣服扔给了他说道:“这都是你大叔的衣服,也不是啥好东西,都是粗布衣服。你一会儿装起来,留在路上穿,孩子啊,去到星隐城你就能活命了,观山盟的葛盟主和宋军师都是心善的好人,在世的活菩萨啊。”
大婶的丈夫长叹一声,低声问道:“孩子,你从哪里来啊?是不是家里遭了难,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男人刚说完,大婶抡起胳膊对准自家男人的后背就是一下子,她怒斥道:“老东西你怎么没有同情心?这孩子混成这样子不是家里遭了难,难道是中了状元吗?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去一边去。”
外乡人缓缓张口道:“各位恩公,我名叫孔鑫,不是本郡人士,我是炎郡人士,住在炎郡小荒山。”
众人齐齐吸了一口冷气,炎郡距离范进郡何止千里,从那里逃难而来还要穿过正在打仗的冰郡,一路上必然九死一生,究竟是炎郡发生了什么事,让这汉子不远千里而来?究竟炎郡的百姓生活恶化到什么地步?
大婶给他端来了一碗热水,递给了他说道:“咱是个妇人也没出过远门,炎郡曾经是一片富裕之地,我和你大叔还曾经想要去那里讨生活,后来嫌冬天太冷就放算了。只是听说炎郡被大魏国占领,莫非大魏国的人也巧立名目,收各种各样的税吗?”
孔鑫叹息道:“各位恩公,何止啊!”
“炎郡本是富裕之地,百姓安家乐家,生活也很富足,先帝遇刺之后,群雄并起,几个皇子将楚国撕裂成一个个小国家。炎郡就归了三皇子统领,后来三皇子和大太子大战,大太子一方的仙人用法术掘开了天河湖,大水淹了整个炎郡,那时我正在山上砍柴,这才躲过一劫。”
“我家中十一口都死在了那场浩劫之中,随后三皇子和太子相互交战,炎郡彻底沦为了战乱之地,双方都到村庄里抓壮丁,抢粮食。最后炎郡被大魏占领,大魏军更是歹毒,原本部队来只征缴一半粮食,留一半粮食给百姓果腹。随着军粮越来越少,部队直接纵部队抢粮,将所有的粮食都夺走了。不但如此,他们还夺走了男人做军丁,夺走了小孩和老人去修苦役,甚至抓走了妇人去做军妓,十里八村,只留下一个个老奶奶守护着空荡荡的村庄。”
“良田荒了,又起了蝗灾,树皮杂草被啃光,又起了风沙。现在的炎郡就是被诅咒之地,百姓们易子而食,军队鱼肉百姓,我被逼无奈,只得投奔观山盟。我希望观山盟主能发兵夺下炎郡,让老百姓们能有活路啊。这才不远万里而来,一路上艰难险阻自不必说,只求观山盟主菩萨心肠,救救炎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