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没看出来易周的警惕和敌意,缓步走到近前,冲两人微微一笑。
犹如春风拂面,让人一下子就心生好感。
不过,不同于一下子放下三分警惕的郭津,易周又往侧走了好几步,拉开一段安全距离后,这才把心底疯狂叫嚣的危险感压下去。
这个人……
他急促地喘息了两声,这有分出注意去看郭津。
却见那个蠢货竟然主动上前,跟人攀谈起来。
——蠢货!!!
易周急急去搜寻时越的身影,在不远处看见了人,他正和方才那管事说着什么……
察觉到落到身上的视线,时越抬头看过去,又顺着易周的示意,落到正对话的那两人身上,微一怔愣。
——这可真是……巧了……
易周见时越无动于衷,急得直打眼色、眨眼眨得眼皮都快抽筋了。
他虽然不喜欢郭津,却也没到盼着他死的地步,那个人……绝对是个危险人物……
时越倒是没想到,这一路过来,两人的关系会改善这么多,一时颇为欣慰,他笑了笑,给了易周一个安抚的眼神。
又看向正和郭津对话的那个“青年”。
……要是他的话,还是很安全的。
——前魔教长老,裴锦谢。
是个大夫。
裴锦谢一副江湖前辈的态度,十分耐心地跟郭津解释,“二十四年前,听闻魔教有一门功法,能使人内力进境一日千里……此等神功落在魔教手里,实在令人心里难安……故而,鸣山剑派、落霞宫、玉麟宗牵头,数百小门派跟随,共伐魔教……”
郭津:?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什么意思?
强盗吧?这分明是强盗!
这些门派怎么回事,明明想强抢功法,怎么还一副冠冕堂皇、为武林除害的态度?到底谁是魔教?
许是郭津脸上的无语太过明显,裴锦谢脸上的笑倒是多了几分真实,“这江湖便是如此,强者为尊……可比什么‘正义公道’来得切实多了。”
郭津觉得有点奇怪,这人看着只比他大一点,怎么说话跟江湖老前辈似的?
不过……
郭津犹豫了一下,问:“那魔教就没有反击?”
不该啊,就他所见,这几年的魔教虽然缩水了不少,影响力依旧可怕,高手……好像也不少。
那当年,不是更厉害了?怎么会坐等着挨打?
听郭津这么问,那人却没再说话,而是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来。
郭津突然反应过来:过去这么些年,魔教还好好的,那三个“武林正派”……这会儿已经沦落到三流不如。
郭津:……
无话可说.jpg
那人似乎觉得郭津的表情十分有趣,露出一点笑来。甚是友善地继续下话题,“小兄弟也是来发死人财的?”
郭津:“……”
他想起吕家三关试炼。
被这人这么一说,怎么就这么扎心?
但讲道理,也不能说他这话有错……
暗自腹诽了几句“这大兄弟嘴可够毒”,郭津干笑两声,解释道:“小弟不才,知道能力微薄……这次,只是来看看热闹。”
说实话,作为一个坐拥宝山的魔教教主,郭津还不至于为吕家家产动心,他想过来,也是看热闹的心情多谢。
裴锦谢笑得更加温和了,“不愧是小兄弟,确实与那些俗人不同……”
“想拿别人的东西……特别是一个死人的家产……可是要小心报应的……”
裴锦谢语气低缓温和,可郭津莫名听得后背发冷。
他哆嗦了一下,灵光突现,根据自己阅遍武侠小说的经验——
这种事情,背后大概率有什么阴谋……
而且,出现在一开始的神秘人物,很有可能就是幕后boss,特别是这种……斯文败类的类型……
郭津终于生出点警惕来,不太明显地打量起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青年——
越看越觉得……这人十分可疑。
裴锦谢好似真的没有察觉到郭津的怀疑,仍有带着笑搭话道:“小兄弟可是独身过来?”
郭津:?!
他现在要说自己是一个人,会不会转头回去就被套麻袋、再睁开眼变成又哑又瞎的毒人?
被自己的脑补吓出了一身的冷汗,郭津深深觉得,看了种种魔头事迹的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四讲五美的好青年了。
他分外警惕地答道:“我是和朋友一起过来的!”
他说着,赶紧去找易周的身影。倒不是不信任时越,只是他还存着些理智……
毕竟时哥和他一样,都是穿越过来的,甚至学武时间还没有他长……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老江湖”易周更靠谱些。
易·靠谱·周:……
艹,这种时候想起小爷来了?!
先前的求助被时越拒绝,自觉自身难保的易周。
他十分塑料兄弟情地、往远处退了好几步。
郭津:!!!
这事情有点大了!
郭津想跑,但却有点腿软,他试探性地往外迈步,结果踉跄一下,差点跌倒。
他尴尬又害怕往那疑似幕后boss的神秘人看去,却见那人并没有在看他,而是抬头往远处看去。
像是看见了什么不敢置信的情形一样,眼中满是震惊。
只是颇为违和的,他的唇角却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
眼中的神色和脸上的表情全然割裂,显得那表情诡异得好似画在脸上一样。
不……不对,就是画上去的!
一路行来,时越虽然没有松口答应收徒,但是日常对易周的请教却是有问必答。
时越实在是个好老师,就连一点基础的都没有的郭津,在旁听着,都有觉得收获,这会儿顷刻间就得出了结论——这人也易了容。
郭津觉得更不妙了:好端端的,易什么容?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有问题?!
*
裴锦谢此刻却无暇关心郭津的想法,他定定地看着远处那人、目不转睛。
是他……吗?!
那人似有所感,微微偏过头来,面容与他预想中的那张脸迥异。
不……长相说明不了什么,尤其是对精通易容之人来说。
若是易容高手,甚至连细节和“下意识”的小动作,都能够将人欺瞒过去。
但……那一瞬的感觉。
裴锦谢已经记不起自己身处何方,周遭的人似乎都成了虚化的背景,只有那一个人的身形格外清晰。
恍惚间,他的身形和另一个人重合,衣衫亦变成了如雪的白。
一如当年……
因为瘟疫封闭、一片死气的城中,白衣少年缓步而来。
他那时就认定——
这世间若有神明……一定就是那少年的模样。
只是……他终究没有料到,神明亦有陨落一日。
*
“您……”
走到近前,他开口,语气带着些微的颤。
但这一字之后,后续的话却被他咽了下去。
——骨龄,不对……
这是何等高超的易容,都改变不的东西。
若说“不失望”是假,可心早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失落中变得冷硬。
——不过是又一次错认罢了……
他想着,脸上又恢复了那温和、让人心生好感的笑。
他正要打个招呼,再随口捏造个理由解释自己方才的失态,却见眼前那青年被人挡住了。
“裴兄眼神真好,小弟佩服佩服……”郭津硬着头皮顶上前去,打着哈哈,“这就是和我同来的朋友。”
然后,又转头对时越介绍道:“这是裴锦,裴兄,我方才认识的……朋友。”
嘴里说着是“朋友”,郭津却拼命冲着时越使眼色,示意他抓住机会快跑。
他装模作样地掏了掏怀中,分外浮夸地表演了一场,求时越回客栈帮忙找一下钱袋。
甚至先前十分塑料的易周,这会儿也凑过来,飞快地替时越答应下来,拉着人就要走。
时越:“……”
说实话,裴锦谢确确实实是好人。
作为一个经常四处云游的大夫,经他之手活下来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么一个妙手仁心的大夫,这两人怎么怕成这样?
时越都忍不住怀疑,世界意识给这个世界“魔教”加了一层“自带反派气场”的debuff……
他摁住想要直接把他拽走的易周,又冲郭津摇摇头,转而上前几步,跟裴锦谢攀谈起来。
有先前那“错认”的好感度加成,裴锦谢对时越的态度要比之前对郭津亲切得多,起码一旁的易周没了最开始那汗毛倒竖的悚然感——但该有的警惕还是有的。
裴锦谢主习医道,一年到头泡在药材堆里,对人的情绪不怎么敏感。
但再怎么说,他也比在场(除时越外)诸人年长……
易周的敌意、和郭津之后的警惕,他还是能察觉到的。
他倒不觉得被冒犯,他甚至觉得这情形有些熟悉——
一群小萝卜头围在少年旁边,彼此之间都是警惕。
若是哪个人多抢去那少年一分注意力,定然能惹得所有孩子怒目而视……
那般情形下,孩子们竟然没打起来,也不知道“教主”费了多大的心力。
那些旧时光阴好似沾着蜜糖的刀锋,甜过之后,便是细密又绵延的疼……
鸣山剑派、玉麟宗、落霞宫……
眸低一丝血色闪过。
不够……
怎么能够呢?!那些人毁了他们的信仰……那一点点代价,怎么能够?!
所有人……参与过的所有人……
连同他们的子孙后代,都该亲自下去,向、他、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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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周:这是个危险人物!!
郭津:这一定是幕后boss!!!
时越:我家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坏人?
裴锦谢(乖巧):教主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