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老因为方才时越露出那一丝神识惊疑不定。
化神,不、出窍……最起码是出窍……
再往上,渔老却连猜都不敢猜了。
他缩在栖身的那个吊坠里,一点动静都不敢弄出来。
——夺舍?
这是他最先冒出来的想法,但是转瞬间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夺舍不可能如此契合。
再者,强取他人躯体,上面必定有怨气死气缠绕,绝不可能同现在一样。
并不知道系统存在的渔老,想法在另一个方向上狂奔而去:传言有人死里逃生之后,觉醒了前世记忆,他原是一渡劫大能……有上辈子的经验、心境,又有了这辈子的资质,自然是修行突飞猛进……
不过千年,便坐地飞升。
渔老“活着”的时候听说过这故事,但他当时不过只是轻蔑笑笑:想来这又是那个郁郁不得志的修士白日做梦,编点故事安慰自己罢了。
但现在……这活生生的例子让他不得不深想。
他不其然回忆起那日屋中的窥伺感,想到那天自己跟那个小倔驴说了什么,他魂魄都散了一下。
——他不会听见了吧?!
他连忙回忆起自己只听过一次的故事,总算从那久远到已经蒙尘旮瘩角里找出点线索……
故事里那主角,似乎也不是一下子就想起所有的事儿来,毕竟……肉身修为限制,要是一下子想起所有的事儿来,那神识一冲击,人怕是还没飞升就变傻子了。
自觉这个想法很有说服力,确定了那小子还是□□凡身,是方才情绪太过激动,这才泄露出那一点神识,渔老大松了口气。
——虽然,说实话,他也没从方才那小子脸上看出什么激动之色来。
要不要叫韩小子和时越打好关系?
渔老这么想着,却又有点迟疑:姓韩的那臭小子死倔死倔的,还专门爱跟他对着干……他不提点还好,要是一说,说不准那韩小子又犯什么倔。
渔老正犹豫间,这飞舟突然剧烈地晃了起来。
飞舟中央的地方,传来孩子们尖叫声,时越不用去看都知道那是怎样混乱的场景。片刻之后,那骚乱声总算小了下去,想必是那几个小修士将孩子们安抚了下来。
时越很快就察觉到飞舟下面那淡淡地妖气,他倒不意外——
虽说这凡尘界灵气稀薄,但也不是一点灵气都没有,起码他就能从系统地图上找出几处灵山福地。那些地方的灵气虽然比不得修真界,但生出一两个精怪妖物的,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他们现在飞舟上还有一个“天命之子”在,中途不出事儿简直不正常了。
在凡尘界出事儿,总好过到了修真界再出问题。
时越心态很稳,站得也很稳,在这左摇右晃,仿佛下一刻就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旋转的飞舟上,他仿佛一只锚,自始至终立得稳稳的、一点晃也不打。
不过管小胖和韩易就没有这能耐了,飞舟往右侧狠狠一转,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的管小胖又狠狠地跌了下去,顺着舟歪斜的方向,一下子滑到了边缘,狠狠地撞在那挡板上。
他本来是朝着韩易的方向摔过去的,但千钧一发之时,韩易被晃得往旁边滚了一下,躲开了那小胖子的肉山攻击。
至于那结结实实撞了一下的小胖子……
时越都听见了嘎嘣一声脆响,也不知道他身上哪根骨头摔断了。
——果然,和天命之子作对,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其实这舟上设了阵法,不管怎么颠簸,人在上都像是在平地一般,考虑到这飞舟是用来接送凡人孩子的,那设计阵法的人还十分体贴地将灵力驱使换成了神识驱使——不同于灵力不修炼便没有,凡人神识虽然弱得在修士眼中等同于无,但实际还是存在的,大约是零和零点零零零零一的区别。
所以说,那阵法是个相当唯心的东西:要坚定地认为“自己站在平地上”,想法越是坚定、站得越稳当。
但显然……对在凡尘界长大的孩子们来说,这种违背常识的想法,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时越这会儿也不强求那两个小屁孩立刻改变想法,上辈子他就试过,结果……可想而知。
他上前一步,打算把那两个孩子提溜回房间里。
只是……还没等他走上前去,却是瞳孔一缩,脸色骤然转冷。
明明都是这般境地,管小胖却趁机伸手,狠狠地推了一把韩易。韩易本来那飞舟边缘处摇摇欲坠,经他这么一推,直接翻了出去。
而推人下去的管小胖脸上得意之色刚露,就觉得身上一阵凉意。
只可惜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小少爷对危险的感知实在迟钝。
他注意到时越的视线,脸上非但没有愧疚之感,反而振振有词道:“我、我是为了咱们好!!要……要不是他、他压在船尾,那……那……这船说不定……说不定就不会翻!!”
他一开始还有些心虚,说着这话眼神还有点闪烁,但是话出口后,他立刻理直气壮了起来:对啊,要不是韩易一直在这一边压着,那船能翻吗?!
“你得谢谢我,要不是我推他下去……”管小胖说了一半的话,突然卡了住,“你……你……疯了!!!”
他看着时越毫不犹豫地从那飞舟边缘翻了出去。
“孩子,回来!”那旋即响起的另一道声音,让管小胖又是一僵。
——是……邢仙师!!!
时越没听邢洲凭那声焦急的呼喊劝告,他对飞舟上的阵法还是很有信心的。
那阵法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这会儿时越正稳稳地站在飞舟的边缘上。
而先一步被推下去的韩易,这会儿正艰难地攀着飞舟外壁上凸起的浮云装饰,身侧的冷风呼啸而过,他脸上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攀着浮云装饰的手臂已经僵硬地没了没了知觉,他毫不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跌落下去、尸骨无存。
那个啰啰嗦嗦的老头子不知道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但韩易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攀紧那浮雕之上,那老头的话和风声混在一起,韩易完全分不出心思去分辨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他从山里下来,村子里漆黑漆黑的,一股腥气扑鼻而来……
他本来不怕黑的,点灯费油、村里的大家伙儿都不富裕,天一黑就早早睡了,这黑乎乎的情形其实十分正常。
但那一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突然心慌得很,急急忙忙地往家中跑,院中依旧一片漆黑……门却没有关……
他往里跑进去,却被一条腿给绊了倒。
那是他爹……就脸朝下躺在门口……怎么叫都叫不醒。
再往里,他大哥、双胞胎的二哥三哥……娘亲……还不满周岁的小妹……
……现在,他要去见他们了吗?
似乎、也……不错……
韩易手臂上的劲儿一点点松了,眼中的景象也发着眩,恍惚间,视野中突然出现一双熟悉的靴子。
是……阿越?
虽然时越年纪大得多,但韩易怎么也不愿意开口叫一声“哥哥”……被他叫哥哥的那三个人都死了,他害怕、害怕时越也出事儿。
被冷风吹得木木的脑子转得极慢,连那惶恐之感都过了一阵儿才冒出来,不待他惊叫出声,就看见时越稳稳地立在飞舟的侧壁上,一步一步往前,若非是衣摆垂下的方向,韩易几乎以为他是站在地面上了。
这情形让韩易陡然生出一种混乱之感来——好像他也只是趴地上,并不必手臂使力攀住那云形浮雕。
韩易只怔怔地看着时越一步步走来。
那衣袂随风猎猎,他自缓步前行。
韩易看着、只觉得阿越此时……比那几位仙师、更像是仙人……
他这怔愣的出神被一声惊呼声打算。
“孩子,快回来!!”
飞舟边缘,那位邢仙师探出身来,抬手要抓时越的衣袍。
韩易陡然从那玄妙的境地回过神来,复又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
!!!
手臂经过刚才骤然松懈,酸麻得一点力道也使不上来,恰巧一道和黑影狠狠击中这飞舟,总算稍平稳了一阵儿的舟身又剧烈摇晃起来。
韩易再也支撑不住,手臂一松、直直地坠落下去。
又是差一点……
扯上天命之子,“差一点”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时越猜测,这次应当是韩易的“机缘”。
虽然放着不管也没问题,但是……
想到那个难吃无比的糖块。
——真是欠他的!
时越皱眉暗叹,下一刻也便阖上眼睛,亦往下坠去。
飞舟边缘,邢洲凭愣愣地看着这一前一后掉下去的两孩子。
要是他会御剑……
对,御剑!
“师兄!!师兄!!!快来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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