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别激动别激动,我又没说不听你的意见。”豪格笑着道,方才不过是他为了恶心一下彼得洛维奇,让他们罗刹人低调点,别觉得自己是天王老子天下第一,要知道人外有人,他们还没跟青弋军交手呢,这里不过是山海关守军,曹变蛟的队伍就让罗刹人跳脚了,真要是跟明国新军对上,彼得洛维奇不是要吐血吗?豪格也知道,这些红毛鬼跟东方人的习性可不一样,逼急了他们可是会真的撤军,“这样,我同意你的意见,炮队交给你指挥,你看怎么样。”彼得洛维奇这才缓和了一些,两家毕竟是合作关系,撕破脸了都不好看,彼得洛维奇学着东方人的样子,在战马上鞠躬道:“感谢您的理解。”
滴滴滴滴,军号声响起,罗刹远征军不愧是训练有素,军号声响起的同时,军队立刻停止了攻击,开始结阵后撤,大量罗刹士兵从建筑物内退出来,汇聚成一个个连队,开始有序撤退。官衙房顶上的曹变蛟在千里镜里看见了这一幕,不禁对朱文德感叹道:“朱将军,这些罗刹人虽然是红毛鬼,可是撇开这些不谈,光从军队素养上来看,放在大明,也是一等一的强军,不知道他们和辽国公的新军比起来如何?”朱文德顾不上曹变蛟的感叹,他敏锐的意识到,罗刹军队撤军一定是因为他们在街面上打的太激烈,伤亡过大,他们想要减小伤亡才撤退的,反过来说,撤退是暂时的,敌人肯定会用新的战法来对付他们。朱文德忧心忡忡道:“军门,这么看红毛鬼是要换战法了,咱们虽然给了前锋巨大杀伤,可是我也看出来了,前锋都他娘的是杂牌军,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强征来的军队,咱们消灭这样的军队没啥意义,就跟流贼的饥兵是一个道理。要打就要干掉他们的主力,不管是罗刹人还是满蒙联军,现在罗刹人伤亡大了要撤,摆明了是要换打法。”
曹变蛟作为主将,自然也不傻,对于清军的认知还是有的,他回头对朱文德道:“朱将军,接下来恐怕不妙了。”朱文德一愣,他瞬间意识到了曹变蛟话中的意思,“您是说敌军会将大炮给搬进来,把山海关轰了?”曹变蛟艰难点了点头道:“恐怕只能是这样了,对方占据的就是火力优势,试想,如果你我是清军主将,为了降低伤亡,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有道是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满清自立国以来,人力资源一直就是他们的重中之重,女真人口少,死不起那么多人,罗刹国虽然我没有太深入的了解,但是也大体知道,他们的人口体量跟大明不在一个档次上,所以断然不会和我们拼人,只能用火炮无差别覆盖。”朱文德有些失落道:“军门,如果是这样的话,山海关就完了。”曹变蛟长叹一声,“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我曹变蛟虽然不是什么名将,可是力战殉国的底气还是有的,就算是到了下面,我也要杀奴!”
正当两人说话的时候,官衙的墙头上翻进来一个人,仔细一看,正是饶勋。饶勋一直在城内指挥战斗,现在敌军开始后撤了,饶勋这才气喘吁吁从小路赶过来跟大部队汇合,饶勋跑到二人身边,抱拳道:“军门,朱将军,城内的敌军已经退往城外了,初步估计,敌军前锋的杂牌军至少被咱们消灭了两万,就算是罗刹和满蒙军队躲在后面,伤亡也绝不会小于五六千人,咱们的军队伤亡过半,剩下的一万人其中也有不少轻重伤员。”曹变蛟看了看饶勋满脸的血污,这是一直跟随曹文诏的将领,两人年纪相仿,平日里关系都很好,曹变蛟道:“饶将军,我思前想后,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请你带领全部骑兵突围,给咱们留点种子。”曹变蛟这话倒不是胡说,蓟镇骑兵虽然都跟着曹文诏出战了,但是曹变蛟毕竟被提拔为副总兵,身边不可能没有卫队,加上山海关关内还有斥候和家丁什么的,七拼八凑,其实在曹变蛟刚刚到任的时候,合起来有一千五百骑兵,守城作战用不到骑兵,这些骑兵和战马都被隐藏在西城一个角落里,相对安全,本来曹变蛟是准备奇袭用的,可是看样子估计是用不到了,现在他拜托饶勋将这些骑兵给带出去,回到蓟镇。
饶勋下意识问道:“那你呢?”曹变蛟笑了笑道:“我是山海关的主将,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我可不想留下贪生怕死的骂名。”“不!军门,我留下,你带领骑兵走。”饶勋立刻拒绝道。曹变蛟骂道:“你糊涂!我是主将,岂能有副将留下,主将撤退的道理,山海关事关重大,非我曹变蛟在不可,你需要跟我争论,执行命令就是。蓟镇兵马一分为二,叔父的军队在河南全军覆没,按理说我应该为叔父报仇,取李自成这个狗贼的项上人头,可是我现在肩负重任,不能走,如果大家都在这里完了,谁来重建蓟镇的兵马,谁来为战死的兄弟们和叔父报仇,这个任务我就交给你了。你带领一千多骑兵立刻出城,回到蓟镇,重建蓟镇军队,再不济也要赶回京师报信,将我们这里的战况原原本本复述给朝廷。”
“不!将军,说什么我也不会走,不信,你问问将士们,谁都不愿意这个时候走。”饶勋环顾了四周一圈,大家都用坚定的目光看着曹变蛟,曹变蛟的脸颊抽动了一下,颤抖着问道:“你们?”忽然,官衙内的数百明军士兵挥舞拳头,高声喊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曹变蛟泪流满面,对着将士们抱拳致意,“都是好汉子!好汉子啊!”朱文德拉过自己亲兵队中年龄最小的一人,厉声道:“蓟镇军不走,我朱文德更不会走,我在山海关这么多年,早就有了感情,这里是我一直生活的地方,是我老朱的家,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家里,可是,这里的战况却不能不汇报,这个任务交给你,我马上修书一封,你带回去,交给兵部。”那小兵立刻流出泪来,大喊道:“军门,俺不走!”朱文德一巴掌拍在他的头盔上,“混账东西!我的命令你敢不听?”亲兵队正立刻走上前去,拉住小兵道:“军门,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然后踹了他一脚道:“赶紧滚蛋!”那小兵抹着眼泪下去了,朱文德回到房中,立刻修书一封,并且最后写了,全军跟敌军战至最后一人的绝笔,出来封好了信封,交给了队长,“去,交给那个兵,再从骑兵里面挑十个好手,护卫他回去。”
队正知道,虽然这个小兵是送信的,但实际上,军门是将生的机会留给了他,这小兵的身份其实是队正的弟弟,这一点朱文德也知道,这是给队正家里留了后了。队正感激地抱拳道:“军门,大恩大德,小人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军门。”朱文德笑道:“不用来世,等会我们一起下去,你还给我当亲兵队长。”那人抬起头,一脸坚毅道:“哎!军门放心,有我在,到了下面也得把建虏再收拾一遍。”朱文德挥挥手,“兔崽子,去,赶紧的,一会敌军要发起攻击了。”西门打开,一小队骑兵带着朱文德撰写的战报飞奔向京师的方向,随即西门封死,大量士兵用石头将城门洞给死死堵住。藏在西门附近的一千五百骑兵将战马从民房和庭院中牵出,整理了一下军服,纷纷跨坐上马,拔出马刀,带队的千总虎吼一声,“全部移动到城墙附近,注意防炮,等到敌军炮火攻击结束,咱们就出击,打出咱们蓟镇骑兵的威风来!”将士们一起怒吼,“杀奴!杀奴!杀奴!”
咯吱咯吱,炮车轮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不断发出,城外的罗刹军队和乌真超哈炮营将火炮拆卸下来,挂在马车上拉进城内,轻型火炮也不用马车了,直接用人力推着往城内走,豪格命令满蒙联军在城内清理出一块地盘,将靠近城墙的建筑物都拆了,给炮兵整理出空地来,方便安置火炮。随即,彼得洛维奇指挥罗刹军队让出道路,转运前锋军的伤员,先让这些人撤到外面去整队,免得给自己碍事,等到炮兵攻击结束之后,再重新发动攻击。清军这边在紧张的准备,明军这边也没闲着,既然知道敌军马上要炮击了,他们能做的就是继续加固工事,虽然知道这些动作是杯水车薪,可是能活下来一个是一个,只要活着就能继续杀敌作战,总比被敌人炸死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