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咬了咬牙,显然不用身边人提醒,他也已经看见了李自成主力部队倾巢出动,尤其是军队的前方还装备了大量的盾车,这玩意李福其实也还算是熟悉,不管是当年的东南大战,还是消灭张献忠的战役,甚至是在对付关外建虏北虏的时候,他都见识过这玩意。只不过每一方势力制作盾车方式各不相同,比如清军就喜欢在盾车的外面蒙上生牛皮,再浇上水,这样就能起到防火的效果。李福明白,盾车大同小异,都是为了防御火铳和火炮的一种可移动的防御设施。可是自己这边的火炮都是从九江城内拿出来的老式火炮,威力小、射速慢,对付流贼的盾车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地雷阵还有不少没有启用,但要说李福心里有绝对的把握顶住流贼的强大攻势,恐怕谁也不敢保证。尤其是李自成压上了十五万正兵,对于李福来说,这可是个恐怖的数字。
李福回头对亲兵道:“立刻去后方报告吴总兵这里的情况。请吴总兵想想办法,调集火炮增援。”“得令!”亲兵转头去了。团长对李福道:“师座,这时候我们哪里还有多余的火炮,若是抽调,恐怕只有从陶将军的主阵地调炮了。”李福道:“恐怕也只有如此了,我不是逞能,光靠我们这点兵力,要抵挡如此强大的进攻,难!况且你看见了吗,李自成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面前的这几万饥兵退下去,也就是说咱们正面的这四五万正兵恐怕是被放弃了。”正如李福所说,李自成和麾下将领根本就不在乎饥兵的生死,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只要死的不是自己的精锐,李自成心里根本没有一丝波动。他知道,两军作战的时候最怕前面的溃兵冲散自己的阵型,所以李自成严令出击的十五万正兵,前方的饥兵只要敢退下来,一律格杀勿论。要知道,李自成的十五万正兵当中有上万弓箭手,他们形成的密集箭雨足以将出击部队前方的地面清空。
李过已经回到了正兵营的本阵之中,跟李锦和李来亨碰了面,三人都是亲戚,关系要好,李自成让他们三人同时带领十五万正兵,也是为了让他们发挥宗族这种强大的凝聚力,团结一心,将这仗给打好了。李锦道:“咱们就跟在饥兵的后面推进,步步为营,方才我在阵后看了,对方的阵地上布置了不少陷阱,就让这些饥兵把陷阱全都探出来,咱们再上也不迟。”李来亨点点头道:“不错,圣上对正兵和老营兵非常重视,这些都是咱们的本钱,能少损失一些还是少损失一些。”
前方的饥兵被青弋军的火力打的抱头鼠窜,他们想要往回逃,可是迎接他们的却是来自于自己人的箭雨,一片片饥兵被自己人的弓箭射的跟刺猬一般惨死当场,活下来的人明确意识到他们恐怕已经没有选择了,往前冲会被官兵的火铳打死,往后退会被自己人的弓箭射死,他们绝望了,疯癫了,有的人大喊着:“拼了,拼了!”有的人挥舞着兵器发出绝望的怒吼:“人死鸟朝天,死在官兵铳下,还能捞个名分,死在自己人手里,丢人!”这些饥兵里男女老幼,什么成分的人都有,在战场上他们不过是跟着前面的人盲目冲锋而已,哪里有多少自己的思维,都是一窝蜂的扎堆,有人带头撤退,他们就跟着撤退,有人带头冲锋,他们就跟着冲锋。
一个老者带着一个面色枯黄的女人在混乱的人群中左冲右突,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剩下的一万多饥兵明显分成了两个部分,有的人疯狂了,挥舞着兵器往官兵阵地上扑,不是被火铳打穿,惨死当场,就是被炮弹和地雷炸上了天,还有的人拼着一口气好不容易冲到了近处,没想到官兵早就准备了虎蹲炮打散炮子,这些人直接被拇指粗的散炮子给直接撕碎,尸骨无存。他们不知道的是,李福手上还握了不少的飞雷炮,这可是对付密集阵型和防御器械的大杀器,李福不可能为了饥兵而动用,他要留着对付流贼的正兵,要是这些饥兵挨了飞雷炮的打击,估计早就已经荡然无存了。那老者牵着女人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那女人喊道:“爹!爹!不能再往后了,你看,他们在杀咱们自己人。”原来竟是一对父女,说起来也是苦命人,不过是在湖广当地被大顺军裹挟的民众罢了,大顺军攻占了县城,就将县城内能找到的所有居民全部赶出城外,莫名其妙就成了大顺军的饥兵,这些老人和妇女哪里当过兵,在他们眼里,当兵那都是壮年男人的事情,谁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莫名其妙的当兵,原先,他们以为不过是大顺军裹挟着自己走罢了,走到哪里算哪里,可是谁能想到他们这种升斗小民有一天会在如此烈度的战场上直面生死,就在方才,女人的丈夫被官兵的火炮炸得灰都不剩,老者带着女人扭头便往阵后跑去,跟他们一起被裹挟的同乡早就已经死的七七八八了,现在举目望去,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战场上谁还顾得了别人的生死,大家都在想办法活下去。老者万万想不到,大顺军竟然会对自己人开火。
眼见退回去的人死了一片,无一例外都是被自己人用弓箭射死的,剩下的人又开始扭头往官兵的方向跑。老者有些绝望了,他一把拉住女儿,“要不然,要不然我们装死,躺在地上就行了。”女人摇摇头道:“就这么躺下,后面可是十几万人,这么多人踩上来,躺在地上的不管是活人死人都变成烂泥了。”老者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们怎么办。”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老者彻底慌了。忽然,只听见噗嗤一声,这是弹丸射入人体的身影,老者的胸前绽开巨大的血花,那是一发铳弹当胸而过,老者被打了个对穿,他的嘴里喷出血沫,看着面黄肌瘦的女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唇蠕动了一下,随即仰面栽倒。女人疯了,自从他们一家人被裹挟以来,娘亲饿死了,丈夫被火炮炸死了,现在爹也被打死了,她举着手中的菜刀,尖叫着,扑向了官兵的阵地,消失在一片红光之中。这不过是大顺军麾下万千饥兵最后结局的一个缩影,在这个乱世,人命不值钱,人活的连一条狗都不如,就像是一缕尘烟一般,没有任何波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轰轰轰,随着几声爆炸,最后的饥兵也被全部炸死,李过麾下五万冲阵的饥兵被全部打死在李福军队的阵前,虽然他们连官兵的战壕都没摸到,除了党守素的火炮部队之外,五万饥兵也没有给官兵造成任何伤亡,但是他们的死亡还是有一点点价值的,最起码,他们破除了铁丝网阵地,将青弋军埋在阵前的地雷消耗了绝大部分,除了手动引爆的拉雷之外,基本上被动触发的地雷全部被饥兵给趟了一遍,而且李福手中本就质量不高的火炮因为连续剧烈的射击,现在只能停火散热,要知道九江城内这些老式火炮的散热时间可比新军的制式火炮要长的多,也就意味着,如果得不到新的火炮支援,那么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李福的军队在没有铁丝网、地雷阵和火炮掩护的情况下,要靠人力来硬顶十五万装备了盾车的大顺军的攻击,难度可想而知。
李自成大笑着,“哈哈,好!好!官兵无计可施了,咱们的饥兵还是有价值的,这不,官兵就是有十八般武艺,也被消耗的差不多了。”牛金星竖起大拇指道:“圣上高明。”李自成对身边一个传令兵道:“去,让李过他们加快速度,趁着官兵消停的时候,冲上去,收玉米!”牛金星和宋献策不住给李自成拍着马屁,嘴里都是些阿谀奉承的话,不过李自成冷笑了一声,“哼,如果就是这样,官兵就有些小瞧我李自成了。”牛金星一愣,这战局不是已经打的不错了吗,难道圣上还有什么战术?他和宋献策都知道,李自成打仗鬼点子多,战术大师可不是白叫的,莫非圣上还有后手?
李自成对不明就里的二人道:“若朕是当面官兵的指挥官,该怎么做。一定会想办法抽调火炮,填补空白。方才七个大阵同时攻击,你们也看出来了,官兵的火炮阵地在朗山上,朕尚有八万绝对精锐的老营兵未动,若是敌军以为我军已经选定主动方向,从朗山上抽调火炮去李过正面增援,那么朗山的防御必定空虚,炮火密度大大减弱,朕以后军饥兵为先导,老营兵压上,一举夺下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