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准了打,放!”保宁府朝天关,十五万大军正在对朝天关发动凶猛的攻势,而关城之上,马祥麟的嗓子都喊哑了,他声嘶力竭地指挥着麾下的士兵作战。李自成五路大军已经将川军弄得晕头转向,夔州府的两路人马刚让秦良玉感到紧张,这边保宁府就被十五万大军攻打,虽然南江县城没有受到威胁,可是朝天关却已经面临着跟关城规模严重不匹配的压力。还有龙安府附近也出现了敌军,龙安府众将如临大敌,谁也不敢贸然行动去支援马祥麟,应该说马祥麟的援兵就只剩下了南江县的张凤仪和顺庆府的秦拱明,可是顺庆府是几个府的大后方,接到求援信的秦拱明也不敢擅自做主将所有兵力派往马祥麟处。只能飞马报至重庆府的老太君知晓,而就在塘马飞奔的时候,朝天关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轰的一声,一门佛郎机子母炮吐出了火舌,其子炮内填充的散炮子如同割麦子的镰刀一般将一大片饥兵迎面扫倒,冲在最前面的饥兵更是被打的四分五裂,更多的饥兵捂着身上的伤口惨叫着倒下,拇指粗细的散炮子和碎石块打在人的身上顷刻间就会带走一大片血肉,这些伤兵一时不死,只是在地上翻滚哀嚎,但是谁都知道他们的命运,按照闯军的救治条件,这些人流血过多而死只是时间问题。又一门中型佛郎机瞄准着后面的闯军打出了一发两斤重的炮子,因为饥兵的队形实在是太过密集,城上的守军根本不用瞄准,炮弹将下面的军队直接打出了一道血胡同,炮弹余势不减,在地上翻滚跳跃,又带走了数条大腿和手臂。更多的士兵被炮弹溅起的石子打倒,又是一片惨叫声响起。但是阵后的刘希尧和贺锦二人根本不为所动,官兵的火炮打的确实不错,可是没有重炮,像这种小关城,根本不可能有太大的火炮,中小型佛郎机虽然射击速度快,但是威力很明显落了下乘,城头上打的热闹,可是对下面饥兵的人员杀伤实在有限,数千人的死伤对于十几万大军来说无异于九牛一毛。
刘希尧挥动手中的令旗,对身边贺锦道:“让后面的军队先不要往前,一起冲上去没什么意义,后面的人只能干瞪眼,咱们就打车轮战,先上五万人打一阵,一个时辰轮换一下,不过依着我的估计,一轮就应该能把城头给打下来了,还要小心可能出现的明军援兵,这里已经是四川境内,朝天关也算要地,秦良玉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派人来救援。”贺锦有些不屑一顾道:“有援兵又怎么样,没用的,人来少了没什么用,大部队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过来,保宁府虽然重要,但是我以为,四川最重要的地方就是成都府和重庆府,这两个地方要是丢了,就等于四川丢了,秦良玉要是没有老糊涂,一定会重兵把守这两个地方,咱们只要努努力,朝天关很快就能打下来,等咱们屯兵剑阁的时候,看她秦良玉怎么办。”
“杀官兵!”饥兵们怒吼着,扑向城头,前面的士兵更是扛起了攻城梯,一个个奋勇争先,刘希尧可是对将士们说了,第一个登上城头者,连升三级,编入正兵营,而且赏银五十两。赏银对士兵们的诱惑力还不是特别大,毕竟陕西经历过有钱也买不到粮食的时候,银钱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有用的,可是对于几乎已经没有多余物资的陕西来说,再多的银钱也买不到人命,可是进入正兵营就不一样了,正兵营可是每天都能吃饱饭的,进入正兵营就是饥兵最大的梦想,这个世道,只要能吃饱饭就是天大的恩赐了,更不要说还能连升三级,那样的话进了正兵营怎么说也是个队长,不仅能吃饱饭,还能当官,饥兵们可是打听过了,正兵营的军官一天能吃两顿干的,隔几天还能吃一顿肉食,这可是了不得的,只要当了正兵营的军官,连带着家人都不用挨饿了。反正自己现在饥兵大营中就是烂命一条,打死了算球,打不死就搏一搏。想到这里,士兵们更是勇气顿生,队伍里不管男女老幼,皆是不要命的向前冲,丝毫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不被打死就会被饿死,左右都是死,拼了。
“弓箭手!放箭!”马祥麟一声令下,数百弓箭手张弓搭箭就朝着城下射去,噗嗤噗嗤,箭支射入人体的声音不断发出,被射中的饥兵发出濒死的惨叫,一头栽倒。然后被跟上来的同伴们踩成了齑粉,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几百人被箭支射翻,根本不能阻挡前进的洪流,马祥麟急道:“火铳手,准备,齐射,放!”砰砰砰,四川军队也装备了一定数量的火铳,但是质量就不怎么样了,不仅跟青弋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即便比起中原和南北直隶的卫所兵也要差了一大截,主要是四川地方上没有什么太大的战事,平日里也就是剿灭山贼或者平定土司叛乱,像是秦良玉这样的大军头,也是靠着白杆兵这样的山地作战兵种积攒下家业,火铳在山地作战中没有太大的用武之地,山区中地势复杂,火铳装填又慢,又没什么准头,自然不如弓箭好用,并且各个土司的兵马很多都是自小生活在山林中靠着打猎为生的士兵,箭法不错,对于火铳这种用起来并不顺手的兵器不感冒,所以整个川中军队,无论是官兵还是土司兵,都不怎么使用火铳,自然火铳的质量就很差。
不过饥兵已经离城头只有二三十步,即便是质量再差的火铳,在这么近的距离上面对无甲目标也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很多饥兵被打的倒飞出去,瞬间被无数的大脚淹没。甚至有的铳弹打到第一个人的身上直接将他的身体穿透,又打中了后面的人。城头上的火铳既有明军常用的单眼铳,也有北地边军喜欢使用的三眼铳,甚至还有非常老式的抬枪,各式各样的弹丸打入了下面的人群中,又扫倒了一片。可是跟方才的弓箭一样,都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汹涌的人潮还是在往前挤。咔嚓咔嚓,一架架云梯架在了朝天关的城头,朝天关城墙的高度并不高,本身就是一个小关城,当初设计建造的时候也没考虑到这样的情况。现在即便是流贼的简易攻城梯都能正好够到城头,很多士兵立刻将兵器衔在口中,顺着梯子登城。
虽然闯军的饥兵无论是行军还是打仗都是杂乱无章,但是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组织性,有时候不用上官指挥,他们自己就能形成特定的作战模式,这也算是饥兵们的一种默契。在饥兵当中,最受重视的肯定是青壮,老弱妇孺都是靠边站的,所以一旦有兵器也是率先分发给青壮,老弱妇孺大部分都是拿着木棍铁锹扁担助战,李自成也没指望这些老弱妇孺能取得什么战绩,他们只要能在战场上挡一颗铳弹,一支弓箭,就算是起到作用了。攻击朝天关的饥兵分成两块,青壮们拿着刀枪奋勇登城,老弱妇孺在下面扶着云梯或者扛起简易盾牌,防御上面扔下来的滚木礌石。
城上,一名军官看见流贼蚁附攻城,心道不妙,如果不使用些雷霆手段,他们人这么多,堆也堆上来了。他立刻吼道:“火油,倒火油!”滚木礌石、狼牙拍、火油、灰瓶等武器,现在都成了守城的常用装备,马祥麟既然是奉了老太君的命令前来守朝天关,自然带了不少守城利器。军官一声吼,旁边的士兵就将早已经烧的滚热的火油给迎头浇了下去,滋滋滋,一阵阵皮开肉绽的声音响起,滚烫的火油浇在人的身上,瞬间就将皮肉给烫熟了。战场上一下子弥漫起一股人肉的香味和猛火油刺鼻气味混合的怪味。传入耳朵的还有无数士兵的嚎叫声,他们捂着脸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从攻城梯上跌落下去。军官却不给下面的人机会,张弓搭箭,将一支箭头上裹着燃烧的火棉的锥头箭给射了出去,轰的一声,城下的猛火油瞬间被点着,发出了猛烈的爆燃声。一个个小火球腾空而起,将无数的人影给笼罩在里面。
流贼的队形实在是太密集了,这一阵猛火油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杀伤,城头的马祥麟看的真切,少说有上千人被烈火吞噬,一个个火人在下面手舞足蹈,他们已经被烧的失去了理智,就像是无头苍蝇般乱窜,而这些烧着的人在奔跑中碰到身边的同伴,又将身上带有粘着性的猛火油给蹭到了别人身上,一传十十传百,饥兵前队陷入了一片火海,很快他们就死伤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