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气氛已经有些尴尬,天色渐晚,杨嗣昌便吩咐立刻上菜,西安城内存储的食物还是比较丰富的,这不仅是杨嗣昌的功劳,更是得益于前几任的积累,不论是他老子杨鹤还是洪承畴,都是以西安为根基策动整个陕西的战事,一旦西安有失,陕西就会毁于一旦,所以不论如何他们都要优先保证西安府的稳固地位,这也就导致了他们将所有的资源全部往西安府集中,包括杨嗣昌收留了不少临近城市的富户,他们也带来了大量的钱财和资源,所以现在,虽然外面已经打成了一片人间地狱,西安城内的生活还是相对稳定的,最起码杨嗣昌宴请卢象升,还能摆出一桌美味佳肴来。城内已经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威武雄壮的天雄军押送俘虏游街之后,整个西安府的居民仿佛都被打了鸡血一般,他们太渴望一场胜利了,而天雄军的这场大胜来的恰到好处,所以人们箪食壶浆,纷纷前来劳军,虽然军官们百般拒绝,但是无奈民众实在是太过热情,将士们只能将鸡蛋、酒水等物资接下,所以天雄军的士兵们走到军营的时候已经是人人手上提着篮子和酒坛。而到了营地之后,孙传庭安排的人早就已经就位,各大酒店做的饭食已经摆上了桌,还有不少民壮在给将士们烧热水,打到现在,将士们也是一身血污,若是能清理一下洗个澡,当然是非常舒爽,这足以证明孙传庭的细心,考虑的非常周全。
对于天雄军的士兵来说,确实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享用过热饭热菜了,打仗的时候也没那么好的条件做饭,他们不像青弋军,已经有了完整的后勤系统,应该说天雄军的水准还是介于旧式明军和青弋军之间,有一部分军队系统已经完成了改善,但是还有一部分比较落后,当然这也跟天雄军的规模有关,毕竟受限于银子,他们只有十个团的兵力,而不是像刘毅麾下已经有数万强军,且还在不断的扩张中。闻着饭菜的香味,将士们顿感腹中饥肠辘辘,但是军官们不发话,没有一个人敢动。一个正在烧水的民壮头领对一个军官道:“俺们在烧热水,等各位军爷吃饱喝足之后冲个澡,可舒爽哩,哎,各位军爷,你们咋不吃饭啊?”在他的印象中,凡是有客兵过境,碰见这么多的食物,那就跟饿死鬼投胎没什么区别,特别是桌上还有不少肉菜,若是一般的边军过境,那恨不得将整桌的菜都给吞下去,一手抓着烧鸡,一手抓着大肥肉啃得不亦乐乎的形象层出不穷。可是这支军队显然有点奇怪,竟然整齐的列队站在长条桌的一边,没有一个人坐下吃饭,所以民壮忍不住出言提醒,可是面前的这个军官还是纹丝未动。这个军官不是别人,正是团长谢嗣峰。其实他也早已是腹中饥饿,可是严格的新军军纪告诉他,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一名新军军人,他的部下也是新军军人,既然是新军军人,那就要有规矩、守军纪。
谢嗣峰大吼一声道:“各连都有,原地踏步走!”咔嚓咔嚓,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所有将士将手中的兵器放在地上,甩起胳膊开始原地踏步走,“向右看齐!向左看!”随着谢嗣峰的命令,所有的将士又是跑起小碎步,将队列排的非常整齐,不论是横看竖看都是一条直线。一万多士兵整齐划一的动作很快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不论是杨嗣昌部下的士兵、西安府的民壮还是孙传庭带来的精兵,一个个都是张大了嘴巴目不转睛的盯着这支军队的奇怪动作,他们不理解这是要做什么,只觉得这些人千万人如一人,动作整齐,步调一致,尽显强军风范。谢嗣峰又下令道:“紧挨左右同袍,进入座位,向前一步走!”咔嚓,将士们向前迈出一步,站到了自己的座位旁边。谢嗣峰清了清嗓子,唱道:“同舟共济,万众一心,养成忠勇冒险之好习惯!预备,起!”将士们一同高歌道:“同舟共济,万众一心,养成忠勇冒险之好习惯!同舟共济,万众一心,创造军队生活之新精神。天雄军,天雄军,乘长风破万里浪,为大明日月旗争光荣!为大明日月旗争光荣!”
这是天雄军的军歌,将士们随着谢嗣峰的声音高唱起来,最后汇合成一万多人的洪流,就连庚子和六百卫队将士们也跟着唱了起来,一曲唱罢,副将钱明德才吼道:“军歌唱毕,坐!”哗啦一声,一万两千将士同时坐了下来,“用餐时间半个时辰,可以饮酒,开始!”随着钱明德一声令下,方才还安安静静的军营一瞬间吵闹了起来,既然今天可以饮酒,天雄军的将士们也是人,不是机械,他们也需要放松自己的精神压力,立刻气氛便热烈了起来,将士们一起饮酒高歌,不亦乐乎。庚子一边饮酒一边对身边的卫队军官说道:“看看,这才多少时间,天雄军已经有了青弋军的样子了,看来一支真正的强军想要建成,就必须要经过血与火的淬炼。只有从战场上成长出来的军队才能成为常胜之军。”军官们纷纷点头,跟天雄军在一起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已经彻底放下了心中的优越感,是的,就是优越感,这是很难避免的事情,他们毕竟是青弋军的精锐,而青弋军又是天雄军的老师,所以刚来的时候他们一直用俯视的眼光来看待天雄军,可是经过行军和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之后再看,他们发现天雄军就是初期的青弋军,当年青弋军也是从这一步过来的,既然如此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去取消别人呢?而且他们是青弋军的学生,老师应该更加爱护学生,提点学生才对。士兵们彻底放开,一个个狼吞虎咽起来。可是方才的一番动作早已经将在场的陕西地方军队和百姓震惊,民壮头领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过了好一会他才喃喃道:“额滴个娘,这他娘的还是咱大明朝的军队吗?”
外面的歌声早就传进了府衙内,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是杨嗣昌和孙传庭等人都已经被外面的歌声所震撼,千万人同高歌,这种气势已经产生了巨大的震慑作用。卢象升淡淡道:“这是天雄军的规矩,用饭之前一定要齐唱军歌。”孙传庭忍不住击节赞叹道:“好!好!好!这是个好习惯,士兵平时最重要的就是精气神。当年戚帅在纪效新书中也提过,士兵除了在临战之前需要鼓舞士气之外,平时也应该注重精气神的培养,让他们时刻记得自己的使命和担当,时刻保持旺盛的士气和战斗力,这也就是当年戚家军无往不胜的道理,没想到今天在西安府竟然能感受到当年戚家军的雄风,建斗,你的天雄军果然是大明第一强军啊。”卢象升摇头道:“白谷兄谬赞了,要说大明第一强军,远远轮不到我们天雄军,在我们前面还有高山仰止的存在。”杨嗣昌接话道:“莫非建斗说的是南直隶的那支新军?素闻他们的首领刘毅桀骜不驯,虽然我没有跟他打过交道,但是朝中诸公甚至是圣上应该对他颇为不满,这样的人是个不稳定因素,建斗还是跟他划清界限的好。”卢象升面色一变,没想到杨嗣昌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这让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们这些大臣都没有实地去基层看过,也没有亲临跟建虏大战的作战现场,根本不知道青弋军代表着什么,意味着什么,而是一上来就进行否定。卢象升是个直性子,立刻出言辩解道:“大人此言差矣,青弋军乃是大明第一强军,亦是天下军队之楷模,我天雄军也是多有学习和效仿才能有今天的样子,若是大明军队都跟青弋军一样能征善战,又何愁关外建虏北虏?直接主动进攻,灭了他们便是。”
杨嗣昌放下酒杯道:“嗯?听建斗话中之意好像对南直隶新军颇为推崇,其实按你所说大明就乱了,现在大明已经是各个山头林立,看看左良玉,看看贺人龙,若是继续发展下去,那跟唐朝末年藩镇割据有什么区别,这些军头都不听朝廷的招呼,不为朝廷服务,不遵文官的调遣,朝廷养这些兵马又有什么用?就说那个刘毅,食君禄报君恩,可是你看看他呢,盘踞在南直隶,怕是有什么别样心思。”“咳咳,大人,言重了,青弋军乃是一心为民,这样的军队不应该遭受朝中诸公的无端猜忌。”卢象升出言道。显然杨嗣昌的观点乃是道听途说,先入为主,跟朝中那些大臣站在了一条线上,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