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这些,你想不想关注我?”那女人又问。
“不想。”
大河回答得也爽快。
“为什么不想?你不觉得我的艺术风格很吸引人吗?”
“不觉得。”
“好吧……就算你不觉得,那你喜不喜欢小孩子?喜不喜欢做公益?”
“不喜欢。”
“公益你都不喜欢……那你看看我,我漂亮吗?好多人关注我的微博都是因为我的人美。”
“咳,说实话啊……不是那么美。”
“不是那么美?”
“不是那么美?!”
这话,那女人问了两次,声音竟然一次比一次大。
天方夜谭!
她因为美貌、才华和爱心成名,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说她不美!
就算外貌比她没的多得是,可是心灵呢?心灵比她美的女人可不多!
“先生,你是外星人吧?你眼睛不太好吧?”
余念是被这声音吵醒的。
【不是那么美?】
【不是那么美?!】
【先生,你是外星人吧?你眼睛不太好吧?】
这高了好几度的女高音就来自门口,而紧随其后的是大鹤唐突却又略显无奈的声音。
好像是被这个女人为难了。
余念掀开被子,好在液已经输完了,她趿拉上医院为病人预备的拖鞋,拖着疲累酸疼的身体走向门边,然后开门。
她看了眼站在门外形成对立状态的大鹤和……田思,长长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
这句话是在问他们两个,一大清早的,七点多钟,就连医院早班上班的医生都还没有到岗,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着急解释的是大鹤,他举了举手里的花,看向余念。
“她说,自己是你朋友的未婚妻,来看你。花,她送你的,里面有菊花,你还要吗?”
这是余念和田思第一次见面。
两个人分别看过对方的照片……
余念看到田思的照片来自于付潭齐订婚的新闻和她的微博。
田思看到余念的照片来自于他表哥的办公桌,虽然只是匆匆一撇。
总而言之,这样的第一次会面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都有些尴尬。
当然,更加尴尬的或许是大鹤,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大嫂’,这个和他争论着美与不美的人,即将成为付潭齐的妻子。
“咳。”
田思尴尬的低着自己的鼻子,咳了咳,然后偷偷去看余念的脸。
“你……应该认识我吧。”这个问题她问得小心翼翼,大概是害怕自己像刚刚一样吃了闭门羹。
“认识。”余念要比大鹤随和不少,至少在这种时候是。
“付潭齐的未婚妻田思,你好,进来吧。”
余念用简明扼要的几个字介绍了这个女人,然后斜眼去看大鹤的表情。
那个男人像是撞了邪,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像是被点穴了一般。
大鹤弯下腰,伏在余念的耳边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她不是叫思路涓涓么?怎么又叫田思了。”
“一个网名一个是本命,就和你一样……你不也有很多小号么。”
余念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将大鹤手中的花接了过来。
自她父母去世之后,所有捧花里只要沾了菊花余念都不会碰的,可是今天,她将那捧花接了过来。
她原本就讨厌菊花的味道,此刻那香气扑到鼻尖来,隐隐的,青涩干裂,让她头皮发麻。
或许是因为家里丧事办的多了吧,她并不喜欢菊花。
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讨厌。
条件反射告诉她,只要闻到菊花味道就一定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今天……不知道是碍着田思是付潭齐未婚妻的身份,还是碍着她是顾垣城表妹的身份,她都把那花接下来了。
所有和付潭齐有关的人事物,大鹤都不想接触,更不用说是付潭齐未婚妻这种紧要的职位了。
“我去买早饭。”
这下也不用余念去赶了,大鹤直接跑路了,留给她和田思单独说话的空间。
见那个男人跑了,余念才带着田思进门,两个人坐在l字型的沙发上,一人占据一边。
有些尴尬。
突如其来的。
而缓解尴尬的方法便是招待客人喝水。
余念从冰箱中拿了瓶橙汁,可这数九寒冬的天气,早上七点,喝果汁合适吗?
但没别的方法,将就吧。
她将那瓶果汁放到田思的面前,也不管她喝不喝,算是一种礼貌,而那个女人望着她,局促不安,却又总会下意识的用眼神打量着她。
“我在我表哥的办公室里见过的你照片,我和付潭齐去送请柬的时候,在他办公室等了半个小时他都没有出现,说来奇怪,我连我表哥都没有见过,却见过你。”
“……”
余念不知道该说什么,和顾垣城有关的话题,田思是顾垣城的表妹,要叫黎华一声姑妈,她们两个人之间也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牵扯的,说实话,她没办法不觉得尴尬,甚至不知道这个女孩为什么而来。
田思叹了口气,将随身的包包放在膝盖上,然后拧开了余念给她的橙汁,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橙汁干掉了半瓶,她好像还是不过瘾那般,一仰头,直接将剩下的橙汁也喝了下去。
冰冷的触感滚进田思的食道,好像这样才能让她舒服似的。
“还要吗?”余念以为她渴了,小心翼翼的又问。
而那个女孩摇了摇头,将橙汁的盖子拧回去,扶着自己的膝盖上的包包坐好。
“我其实过来……”
她的话犹犹豫豫的,似乎有什么事情欲言又止,想说又说不出,全部堵在了胸口。
“嗯,我其实是想和你聊聊天的。”
“哦。”余念对着他笑,揉了揉自己发疼的手腕,“我住院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
余念的一句话,却好像戳中了那个女孩什么心思似的,她的眼神晃了晃,愈发不安,两条腿左左右右的磨蹭着,“哦……是。”
“没事,你不用紧张,聊聊天么,聊什么。”
“聊聊你。”
不得不承认,余念是起了疑心的。
她一向对不请自来的人没有什么好感,更何况是田思这样的人,和顾家有牵扯不清楚关系的。
可走到今日,她早就没什么可怕的,索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她依旧揉着自己发疼的右手腕,好像这样才能让那算账的感觉缓解。
“你……父母什么时候去世的啊?”
“我十四岁。”余念回答的简明扼要,就像是记者发布会上回答记者的问题,直捣黄龙,没有其他的繁文缛节。
“十四岁……”田思似乎在琢磨这个时间,手指头不安的搅动着包包的袋子,抬起眉眼去看余念的脸,“你爸妈的感情,好吗?”
这个问题开始让余念的疑虑扩散,那有一搭无一搭揉着自己手腕的动作停了下来,那双漂亮的眼斜斜的搭在田思的脸上……
一秒、两秒、三秒。好像在审视些什么,然后笑容扩散开来,带变得略显复杂。
“我爸妈的感情好,那是世人皆知的。他们是一起自杀的,死在一处,牵着手死的,来运尸的人甚至连他们的手都分不开,注射了药物才强行分尸。”
余念字正腔圆的说着这些听起来就格外残忍的话,听得田思毛骨悚然,话音落,她又问。
“你爸妈感情好吗?”
这样的反问,像极了某党主持人很瘦的访谈类节目。
余念和田思四两拨千斤的玩着这个看起来略显幼稚的游戏。
一个在抛线绳,一个在欲盖弥彰的配合,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
“我爸爸……我没见过,我是遗腹子,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就死了。我妈妈叫田佩茹,我爸爸是黎天,想必这两个名字你也听说过吧……我爸自杀,因为情伤。”
“情伤……恕我直言,情伤这种事情,不值得同情。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只会顾及着自己,只想着自己是不是喜欢对方,是不是想和对方白头偕老,却从未考虑过对方是不是也用同样的想法在看待自己。爱情是相互的,情伤若是得了也是自找,你认为呢,田小姐?”
余念的话开始变得咄咄逼人,甚至那双眼睛里带着杀机。
田思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分明刚刚在门外,她还是一脸和煦的样子,甚至刚刚坐下,她为她拿饮料,脸上的表情还真诚。
“田小姐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还有……董慈,就是你妈妈,你妈妈她……”
“我妈妈如何?”
余念像是被田思这个问题激怒了,在她吞吞吐吐的功夫里,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把话说清楚,余念却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般,起身走到了田思的面前,用她的左手一把扯过了她包包的带子。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右手受了伤,不,她的右手受伤一阵子了,最近她的左手用得很方便。
“你干什么?”
田思似乎被余念的行为吓到了,下意识伸手来抢,却被余念右臂的手肘直接怼了过去。
“唔……”
田思捂着自己的肚子跌坐在沙发上,眼前余念的脸色冷然狠辣。
“别动,再招惹,我直接扭断你的脖子。”
余念说的当然是狠话,她这个德行,受着伤,一只手不顶用,一只手完全废了,怎么可能扭断田思的脖子呢?可她在龑会的时间久了,最擅长的就是撂狠话。
并且通过撂狠话起到不战而胜的目的,气场便是她的武器。
她从田思的包包中直接翻出了一直录音笔,是开着的,在录音。
她将那指录音笔直接摔在了地上,笔杆没坏,便是第二下,第二下依旧没坏便是第三下。
三下过去,里面的录音电子芯露了出来,余念这才像是满意了,将里面的录音芯儿取出来,直接丢进马桶里。
这玩意沾了水就坏了,失效,而这种肮脏东西,也值得去马桶呆着。
“谁让你来的?”
余念居高临下的望着田思。她的目光冷涩,虽然手臂是自然下垂的,可看上去却是副已经将手掐在田思脖子上的模样。
好像真如她说的那般,要将她的脖子拧断。
“我,我我……你别杀我,我是……”
“话都不会说了?胆子这么小还敢带着那玩意来见我?”
“我不是,你别误会,我……”
田思这个包很奇怪,带子很长,她无论刚刚垮在肩膀上,还是放在膝盖上都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唯有这包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人才会有这样唐突的表现。
余念依旧不放心,将田思包包里另外一件东西倒了出来。
一个寻常女孩子的包里应该有什么,她也不是第一天混社会,自然知道的。
粉饼、纸巾、口红、耳机……这些东西都是正常的。
可如果是录音笔和一只装了药水塑封起来的针管的话,那就该另当别论了。
“这是什么?”
余念将那已经填好药水的针管扔在桌子上,问她,眼睛里连最后那点光亮都瞧不见了,只剩下一片难以名状的冷,沉入谷底。
“不是什么,这是……”
“不是什么那就打在你身上了啊?”
余念漫不经心的将那针管拿起来,左右端详了一会儿,作势就要去撕包装。
她原本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如今,更是耐心告罄。
有的话若是逼问不出来,那就只能上点儿特殊手段。
可偏偏赶上今天,她大病初愈,死里逃生,原本就没什么力气的。
“你,你别吓唬我,我不怕你!”
这大概是田思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台词了。
包不要了、药也不要了。
她抬腿便跑,而余念并没有去追,只是略显疲惫无力的跌坐在沙发上。
头晕死了,要是田思跑得再晚点儿,她说不定就要没出息的躺在地上了……
大鹤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他回来的时候,余念整个人靠在沙发上,脸色苍白。
而桌子上,针管、包包都是随手扔的,一只笔在地上被摔烂。
“这是怎么回事?”
大鹤将早餐放下便去拿那针管,里面的药是透明的,想要研究出是什么药需要些时间。
他赶忙将余念扶起来,护着她上床,然后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摸了她的脉。
“到底是饿了三天,低血糖了,你刚刚干什么了?和那个女人打架了吗?”
“没有,对她出手,我是不是太不人道了?她胆子那么小。”
“那这一地狼藉是怎么回事,那针又是怎么回事?”
余念大概是懒得解释,也是头疼欲裂。
他让大鹤去看看那是什么药,护士来为她输液,她就合上眼睛休息。
针对田思,还有她带来的所有问题,都表现出难以名状的佛系。
不是她不追究,也不是她大度。
只是田思那怕得要死的样子,实在对她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黎华是不会派这样的猪队友出来现眼的,她是见识过石娉婷本事的,那才是黎华的御用。
可转念一想,也或许是她想多了……那毕竟是顾垣城的母亲,怎么会下狠心来害她?
总之,田思的出现让她原本就烦躁不堪的心情变得乱上加乱。
大鹤没有打扰他,找医生要了副医用手套和一瓶试剂后开始研究那针头里的药水。
这流程并不复杂,他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具体是什么现在不清楚,但能清楚的是,这是一种有毒的硫化物,我在几种药品中暂时拿不定主意。”
余念在床上翻了个身,眼睛落在大鹤的手上。
“有毒?”
“嗯,有毒。”
“那就是有人要杀我了……可是派个田思来,实在不像一个正常人该有的选择。”
田思是落荒而逃的,她害怕得要死,可鬼使神差的,她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余念的面前了。
姑妈给她的药和录音笔她都带着了,可到了余念面前,看着她从那扇病房门中走出来,好像她什么都做不了了,她也不敢做。
杀人这种事情对于她而言太难了,她平生只杀过蚊子更不用说是杀人。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从外套的口袋中摸出了手机来。
可分明逃出来了,整个人却依旧像是在被谁追着赶着,总觉得自己的身后都是脚步声。
田思快步走出了医院大门,她依旧很害怕……手指头攥在一起,满脑子都是姑妈的声音。
“田思,你是黎家的孩子,黎天是的父亲,董慈就是害死你父亲的人……你得替他报仇,听到了没有?你得替他报仇啊。”
田思只觉得姑妈的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她的脑海里钻。
她从小就没有父亲,她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
她的妈妈管教她一向严厉,从小,与黎天这个人有关的一切都不许从她的口中提及,她只是田思,是她田佩茹的女儿,除此之外,若是提到黎家便是对母亲的背叛。
她会挨打,会挨骂。
人生中就是有这么多物极必反。
田思被压抑得久了就会逆反,会烦躁,会厌恶这个世界的周遭,甚至会厌恶她的母亲。
如果她的爸爸还活着该有多好,小时候的运动会就会有人陪她参加,她毕业的时候也会有人给她送花,她体育考试不会不及格,爸爸会陪着她练习的。
她的生活也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要结婚了……却没有能牵着她的手,陪她走进婚礼殿堂的人。她原本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的,妈妈原本不需要对她这么严厉,她原本会是幸福的……都是因为董慈,是董慈害死了她的父亲,是董慈害得她在单亲家庭长大,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