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去把纱帘打开。”
余还淡淡吩咐了声,趁着余念转过身的时候,对着大鹤摆了摆手。
大鹤是跟在余还身边最近的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也就微微颔首,出去了。
大鹤临走时提前打开了房间的灯,闫上了门,发出咔哒一声响。
只怕这兄妹俩要说的话太长,他再进来便是黑漆漆的夜了。
余念将纱帘撩开,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无论是日出或是日落都那样的分明。
天色暗了,太阳是要落山了。
她坐回去,看着自家哥哥俊俏分明的五官,到如今,是被病拿得变了形。
“你好不容易回来,得陪哥哥说说话。”
余还扯了扯唇角,拍了拍自己的床边,他这是让余念坐得更近前些。
余念拉开了椅子,坐到余还的床边去。
浅黄色的上衣将她的脸衬得白皙,这样梳着的马尾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朝气。
余念小时候总是把长发扎起来,因为她性子野,头发竖起来爬树翻墙都方便。
也是后来到了顾家,顾母教她做个淑女,头发才散下来,垂着,端出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有时候余念甚至都恶心自己,在顾家,为了让顾父顾母喜欢,她真的疲累至极。
余还对着余念摊开手,纤细的柔荑搭上去,一串品相极佳的手钏便灌到了她的腕上。
“这手钏用的是和顾硕脖子上那珠子相同料子磨的,我替你戴了些日子,如今,物归原主。”
“这……太贵重了,哥哥你带着吧。”
顾硕那一颗已经是价值连城,余念手上这一串便更是不小的数目,她不敢要余还这样重的礼物。
余念刚想要褪下来,便被余还攥住手指头推了回去。
“哥哥没为你准备过什么好东西,这手钏务必带着,保你平安。”
这手钏挂在余还的手上便松松垮垮,到了余念的手腕上便更是大。
她垂下手来,这手钏便要掉下去,怎么都是带不住的。
余还好像今夜来了格外大的精神,他让余念到五斗柜里去找改制手钏的物件,他亲自替余念改了手钏,卸下了两颗珠子,又紧紧金丝线绳,总算成了适合余念带着的大小。
余还的手指头又长又细,指甲修剪得整齐好看,这样慢条斯理的摆弄着珠子和线绳倒是更有一翻味道。
若是余还能过着普通世家公子哥的日子,这样好看的他,如今又该被多少大家小姐们追求呢?
余念只是看着他便在寻思着,年少时期的自家哥哥,到底有多大的魅力,总是不输给顾垣城的,他们两个人一向难分伯仲……
“瞧瞧,这样好看吗?”
余还三两下便将收线的地方编出了个平安结来,又将拆下来的那两颗珠子坠在平安结尾,余念这样子带上去,垂下来的小珠正好搭在她的白皙的手背上,别有一翻韵味。
“大鹤说,你的右手伤了,画不了画了,带着它,指不定哪一天这伤就好了,又能拿起画笔了。”
“我早就不想画画了。”
余念耸耸肩,抬起手看着自己腕上的手钏。
或许是被余还带着的时候,精心养过了,每颗珠子都泛着光泽,丝丝缕缕的剔透。
“为什么不想画了?那时候咱们家被佣人搬空,你什么都没带去顾家,衣服、鞋子、首饰……全丢下了,不就只带走了画具吗?”
这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但看不见星星。
余念双手撑在自己的身后,脑袋也跟着向后仰,一下又一下的晃悠着自己的腿。
“那时候……听说因为华远的爆炸死了很多人,也欠下了很多债。咱们家的房子还有家里的东西都是要留下抵债的。我那时候并不知道这爆炸都是因姜年和顾博澜而起,只以为真的是爸爸的错,便想着将那些值钱的东西都留下,能抵一些也好,算是替爸爸赎清罪过。”
余念勾了勾唇角,装出一副无伤大雅的模样来。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把那些东西带走了……有好几件首饰都是奶奶留给我的,很贵重的。”
余还拉着被子躺回去,余念伸手扶他。
他的袖管抽上去了一大截,露出了一片淤青。
“哥哥,你的胳膊……”
“不小心碰的。”
余还说得云淡风轻,却在躺下去的时候将自己的袖口拉得平整,将那片淤青挡了下去。
“顾垣城去接你的时候,很感动吧?在那个时候你就喜欢上他了?”
余还不着痕迹的开始了一个话题,他并不想让余念在自己的伤势上纠结,有的事情她太早知道并不是件好事。
余念从没有和余还聊过他们家破人亡的那一天。
她不想触她哥哥的霉头。
同样的,余还也不想让自家妹妹重复那一日的痛苦。
以至于几年过去了,也是到了今天,他们才有机会坐在一处。
聊起那日的绝境,谁都不用去避讳谁。
“我那个时候……压根不想活了。”
余念轻扯嘴角,总觉得眼眶火辣辣的,索性用手背去蹭了蹭。
“我没想过爸爸妈妈会一起自杀,我以为……他们去哪儿都会带上我,但到底是我想错了。他们走了,将我一个人丢下。是管家带着佣人们在家里搬东西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父母已经死了……我打开电视,铺天盖地的新闻,每个台都在说,余长远携妻子畏罪自杀。那个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要如何主持葬礼,他们的遗体要送到哪里去,在哪里火化,又需要办什么手续……那个时候的我只是个初中生,我没有那么聪明、没有那么高尚、我也没有那么坚强,我很害怕,然后,就是恨他们。”
余念诉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情绪都是平静的,眼神直勾勾的定在一处,睫毛一颤一颤。
到底是过了太多年,现在提起以前的事情才能够平静。
“那天,若是顾博澜和顾垣城晚来一会儿,或许我就已经死在大宅里了,我连死法都已经想好了。还记得我小时候往树上爬,妈妈总说再往高处去就得摔死,我便想在余家找个最高的地方,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