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将顾硕的牛奶麦片、摆着煎蛋和面包的餐盘摆好，又将他专属的餐具放在盘子上，这才压抑着自己在刹那间变得恐慌的心跳走到了餐厅去。
她的手指头紧紧捏着电话，声音压得极低。
“有事？”
余念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拉了拉滑落肩头的丝质睡袍。
顾硕洗了手，看到餐厅没有余念的身影，又哒哒哒的跑了出来。
“妈咪，你不和我一起吃早餐吗？”
清脆的童音似乎传到了电话的另一边，余念似乎听到了那个男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听起来，你现在过得很好。”
这句话在余念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不是祝福、不是欣慰……更像是威胁。
余念对着顾硕比了个‘嘘’的姿势，食指抵唇，然后对他笑笑，让他先去吃早餐。
那小家伙很聪明，拧了拧眉心撅着嘴，却还是回了餐厅。
“顾硕，也快要五岁了吧，我送他的珠子还带着么？”
“哥，算我求你，不要再伤害顾垣城，也不要伤害顾硕。”
余念的声音近乎颤抖，她捂着唇瓣，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额头贴在玻璃上，面容渐渐便得凄楚。
“黎华已经疯了，你还想怎样？因为你安排的那个人，吓疯了她。没有什么比现在的生活更让她痛苦的了，原本不可一世的顾老夫人，现在被关着，精神也不正常了。收手吧，嗯？”
这尾音像是在哀求了。
余念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如此，用尽一切力量，放弃尊严的去求这个世界上唯一和她血浓于水的人。
余还，他太复杂。
如今的他，她不敢猜也不能去猜了。
“宝贝，我以为你上一次和我通话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来激怒我的时候……就已经猜到我的目的了，我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不在顾垣熙的葬礼上动手，完全是我给你面子而已，如今，你再求，你以为我还能答应？不，确切的说，我还可以答应，条件很简单……”
“什么？”
余念又问，贝齿咬着自己的下唇，整个人都在发抖。
“简单啊宝贝，你跟我走，离开顾垣城……那样，我就放过顾家，放过顾垣城、放过黎华……也不会再去打顾垣彻的主意。毕竟你走了，就等于偷走了顾垣城的心，一个没心的人得多痛苦，这报复大概就足够了。”
“不可能。”
余念回答得斩钉截铁，甚至连片刻思考都没有。
她猛地将脑袋抬起来，目光愈发的坚定。
“我不可能离开他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他。”
“说得好！”
余念的回答大概在余还的意料之中。
他早便猜到了他妹妹的决定，从在顾垣熙灵堂那里，余念以顾垣城妻子的身份忙前忙后的时候。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
他在天平的这一端放了这么多筹码，放了这么多人，她终究还是选择了顾垣城。
“余念，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我和顾垣城之间，你选谁？我在码头，若你现在过来，我立刻带着船上的人回棉兰，若你不来，我和龑会的人都会下船，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吗？”
“我不会离开他，永远不会。”
这是余念最后的回答。
话音落，电话被挂断。
这一次是余还先挂掉了电话，他大抵是失望透顶了吧。
他最疼爱的妹妹，背叛了他。
余念将手机丢在沙发上，双手抵着自己的额头。
她不想看到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余还，他还是来了，带着龑会。
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场血雨腥风，结果，或许他们所有人，一个都不能幸免。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的什么，除了，陪在顾垣城身边。
余念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眼睛，她害怕自己通红着的眼眶吓到顾硕。
走到餐厅去，那小家伙正在用勺子喝着牛奶麦片，规规矩矩却也可爱至极。
他听到脚步声便转过头来，在看到余念后赶忙跳下了椅子。
“妈咪，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宝贝，快去吃早饭，妈咪陪你。”
余念揉了揉顾硕的小脑袋，这小家伙却像是什么都懂。
他瘪瘪嘴，一把抱住了余念的大腿。
“妈咪你不要不开心，你不开心，阿硕也会不开心、爸爸也会不开心。”
余念原本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因为顾硕这句话再次陷入一种莫名的忧伤里。
她蹲下身，一把拥住了那小家伙。
好像血浓于水这几个字从未有现在这般的真实，她在难过，她那样强打起来的精神，却依旧在顾硕面前无所遁形。
血浓于水好像也适用于她和余还……
从好几天前，她便觉得不安，总想着他或许会来，果不其然，他确实来了。
“走了宝贝，陪妈咪倒杯咖啡，我陪你吃早饭。”
余念牵着顾硕的小手走到了厨房，咖啡机开是运转，很快，满室咖啡香。
她拿着杯子又带着顾硕回了餐厅，将那小家伙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又将他的餐盘拉过来，抬手喂他。
“爸爸说我是男孩子，吃饭不能喂。”
“可是妈咪想喂你吃。”
余念笑了笑，亲着那小家伙的脸。
“爸爸说让我今天收拾行李诶，明天我们一家人要出去旅行。”
顾硕想到了开心的事，对着余念在献宝，也或许，是在求证。
“嗯，吃完早饭，妈咪和阿硕一起收拾。”
余念赶忙道，捏着咖啡杯子抿了一口，让那苦涩灌进喉咙里，咖啡因总能在第一时间让人打起精神来。
又过了一会儿，秦小美到了。
她原本都是要负责接送顾硕上学的，可他最近结束了期末考，不需要送他，她也来得晚了些。
顾硕心里那点儿不痛快很快便消失了。
他拉着秦小美陪他收拾行李，余念只坐在沙发上瞧着。
这小家伙大概是很期待一家人一起出去玩的，什么东西都想要带上。
也是这个时候，余念才发现自家儿子有多么缺乏安全感。
她坐在他房间的沙发上，偶尔会起身去厕所或是喝水，可只要她站起来，顾硕便会问她要去哪儿。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对孩子来说太痛苦了。
余念总觉得这都是她的错，是她让她的宝贝儿子少了那样多童年的舒心和快乐。
所以哪怕在余还威胁她的时候，她依然坚定，她不能离开顾垣城，也不能离开顾硕啊。
余念拿了手机窝在沙发上看新闻。
一条条的看过去，似乎在找什么，关键词就是码头和海边。
她开始畏惧余还会制造出来的混乱。
但大概还好，除了那艘渔船沉没的突发情况外，再没有其他的。
到了中午，秦小美去做饭，余念陪着顾硕学英语。
年关时分，顾硕的英语课全部安排在了线上。
他坐在自己的电脑前带着耳机，余念拿着手机去偷拍那个小大人似的小家伙。
真是可爱啊，怎么会这样像顾垣城呢？
尤其是他一板一眼的时候，真的让人心头一热，恨不得抱他过来亲。
阿战的系统又有了突破，他发了链接过来让余念看，还是调试阶段，难免粗糙。
余念点开了那个链接，界面终于调成了她想要的样子。
实景场地、随便输入一些自己喜欢的主题，馆内的游览动线便有了清楚的规划，分了几个区域，按照最喜欢、喜欢和一般这三种程度。
她随意点了几幅作品，好像多了很多展品呢……
余念发了微信问阿战是什么情况，那家伙只说有的是顾垣城赞助的，以后也会搬进华远。
余念便顺着阿战提供的路径找到那些顾董赞助的藏品。
作者都来自“b”。
那个画了海恩娜的人，能在华远博物馆三栖厅陈列作品的人，神秘又衿贵的画家。
余念下意识的咬了下自己的手指头……
她知道“b”就是顾垣城的父亲顾博澜。
顾垣城大抵是想让她借着‘b’的名气开馆吧，才会把这些画都拿出来。
余念终究是个搞艺术的人，不是it工作者。
她在阿战的链接里搜到了所有“b”的展品，上百幅。
她默不作声的一幅幅看过去，好像在逡巡着什么。
都说‘写字’或是‘画画’的人，他们的作品就代表着心境。
所以余念不想再画画，她不想让自己的心事被任何人窥探甚至是利用。
可那时候，那个神秘的‘b’，世人都不知道他就是鼎信的董事长顾博澜，不知道那些作品背后是什么样的故事，单纯只看着些画，却都是佳作。
画中的情绪大多是哀伤的，哀伤到不用去体会画中的故事
这上百幅画里，是顾博澜的一生。
少年时期的意气风发，那时候他爱画高山阔水，他大概和余长远和姜年游览过无数的名山大川。风景画里，总是有三个并肩立在山头或是山脚的身影，看比例不过只有拇指大小，不过简单的轮廓，但都是三个，一个女人的背影有长发。
余念也只是猜测，画中的那三个人就是顾博澜、自家父亲和姜年吧。
那时候的时光正好，他们三个人是挚友，势必一起游览过无数的名山大川。
海恩娜的创作时间大概是在这些风景画的后面，开始有些哀伤了。
顾博澜画的第一幅成品人像就是姜年，海恩娜……那绝望之作。
余念真是不懂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何须执着，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何必追寻。
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是她不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