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垣城牵着顾硕向灵堂走,那高大的男人需要微微倾下身来才能握得住自家儿子的手。
顾硕还病着,小小的身体摇摇晃晃的。
可顾垣城却没有抱他。
人生啊,总有一段路是需要自己去走的。
他们每个人都大抵是如此。
余念望着那一大一小走进灵堂,这才转过头来,抬步向着那枯树林走。
“夫人。”
秦小美赶忙追上去,有保镖在那树林外经过。
她载着顾硕来的时候,这里三层外三层,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进不来,更不用说是什么危险了。
“小美,你和秦昂之间,有没有心电感应?”
余念轻声问道,目光澜澜,落在眼前那黑压压的枯黑上。
她出来的匆忙,外套穿得很薄,风一打过来,更显得那身子纤弱,像是朵孤傲立在风里的玉兰。
“这倒没有,我和我哥从小关系就不好,打打闹闹的,哪儿来的什么心电感应。”
余念没有继续往前,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愈发的冷涩幽深。
“可是……我有,我能感受到我哥哥的气息,他来了。”
余念目光一凛,拉着秦小美便跑进那片枯树林去。
都是女人的直觉大抵都是准的,余念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余还就在这,在靠他这么近的地方。
枯树林是装饰用的,原本就不那么茂盛的树干,里里外外站了四排。
走进树林里,便能望到头头了。
余念看不清那墙檐是什么颜色,她白日里进来过,大抵是灰白。
这样三米高的高墙,寻常人都翻不进来,更不用说是行动不方便的余还了。
余念的眉心紧紧蹙着,可她总觉得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秦小美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四下照了照,没有人,连个小动物都看不见。
余念的手机早就关机了,她自己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便只能接着秦小美手机的光,四下逡巡。
“等等,小美。”
余念忽的像是看到了什么,走到了一棵树下。
她蹲下身子,用手扫开了铺在那里枯黄的树叶,是一串沾了血的鬼头。
余念是认得这东西的,那原本是余还带在手上的,后来给了余归。
余归死在了顾博澜手上的时候,这鬼头当做他的遗物被送了回来,上面的血,是他们余家人的血。
只是……这东西,分明应该跟着余归一起下葬了啊。
“夫人,这是……什么?好恐怖啊。”
秦小美说了声,她用手机的灯光照了照余念手中拿着的东西。
那原本是串上好的手钏,秦小美不懂木料,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黄花梨,只是材质偏黄,而上面那几乎渗透进木料里面的东西,像是血。
余念的目光只牢牢定在那手钏上,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这手钏,是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的。
它也不能长了腿自己跑进来,那么肯定是有人放进来的,又或者,是这院子里原本就有着余还的内应。
可是……
她又能怀疑谁,又该怀疑谁呢?
余念捏着那手钏站起来,向着这周遭看了看,莫名的,只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她。
或许,她和余还之间的斗争,已经拉开序幕了吧。
这手钏扔在这里,又代表了什么?提醒她什么?
余念自诩了解余还,可实际上,或许她一直不了解他。
……
她和秦小美回到灵堂的时候,顾硕正跪在顾垣熙的遗像前磕头。
那小家伙脱掉了外套,穿着薄薄的绒衣,分明他不懂什么是祭拜,可依旧端着副小大人的模样,乖乖巧巧的行礼。
顾垣城站在他的身边,负手而立,依旧是一派光华,优雅衿贵。
“二叔,我是阿硕,我虽然没有见过您,可我听三叔说过的,您是非常好非常好的人。”
彼时顾垣彻也从内厅中走了出来,看到顾硕跪在地下的模样,刹那间,眼眶便红了。
他背过身去,双手插在裤兜里。
吸了吸鼻子才重新转过身来,舌尖不停的顶着自己的牙床,好像这样便能让自己几欲崩溃的心虚安宁。
“二叔,我妈咪说过的,以后每年清明节,我都要去给爷爷、外公、外婆扫墓,到时候,我会去看您的。”
顾硕说的话,让顾垣城的眉心一挑。
彼时,余念刚好进门,他便向着那个女人望过去。
一片大亮的光下,那张漂亮的小脸没有额外的表情,只是那样清清淡淡的站在那儿。
没有喜怒哀乐、甚至看不出情绪。
可顾垣城却是不同的,他的目光,炙热万分。
或许,是他误会余念了。
他本以为余念恨毒了他的父亲,可实际上,她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度。
她竟然告诉顾硕,清明节的时候需要去祭拜爷爷。
他到底还是让顾硕认了爷爷的。
余念有些看不懂顾垣城此刻的表情。
心潮澎湃,似乎有万千情绪在起伏。他大踏步的走了过来,伸手环住了她的肩膀,就像是张开了他的羽翼牢牢的护住了她。
“怎么了?你表情有奇怪?”
“没事……”
顾垣城似乎扯了扯唇瓣,看不清那是不是笑容,他侧过头,用鼻尖顶着余念的额角,那怀抱更紧,结实的手指箍得她生疼。
余念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他,只是顾垣城好像终于放下了某个心结,整个人都变得轻灵柔软。
“谢谢。”
“谢什么?”
格外小声的两句对话,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见。
“谢谢你,愿意让阿硕有爷爷、有奶奶。”
“……”
余念好像终于明白了顾垣城这澎湃的情绪到底来自何处。
她将自己的身体靠进他的怀里,有很多事情,大概不必再说,他们心照不宣的都懂。
只是在顾垣城看不到的地方,那鬼头手钏,硌得余念的掌心生疼。
而那种痛,是迷茫、徘徊、恐慌。
他们所有人都在明处,而余还,在暗处。
暗处的一切血雨腥风,波澜云涌,他们只能被动承受。
“阿硕。”顾垣彻红着眼眶,将那小小的身子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