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坐起身,脑袋隐隐作痛。
转头,顾硕睡在她的身边,小脸红扑扑的,踢了被子,脸上有微湿的汗。
他们主卧的被子厚,孩子睡热了。
余念起身走到顾硕身边,将他的连体衣脱掉。
自从她给这个小家伙买了连体衣,他就再也没穿过那些古板如大人一般的睡衣了。
余念的手不方便,只能一只手操作。
她缓缓的解开了顾硕的扣子,不舍得吵醒他,动作轻柔至极。
但好像还是惊动了那小家伙,他好像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将连体衣脱掉,然后又一头栽了下去。
像是在梦游。
余念笑着亲他的小脸,帮他重新拉好被子。
床头放这顾垣城用过的薄荷药膏,她挖了点放在指尖轻轻摁着自己的太阳穴。
然后去浴室,洗掉手上的薄荷味。
心口的某一处就像是被堵住了一般,难受得很,这种难受让余念找不到出口,就像是在迷雾茫茫中一直走,看不到终点在哪里,所以……必须一直走,一直走。
顾垣城呢?
在做什么?
余念离开了卧室,去了书房。
并没有见这个男人的身影,然后下楼,他依旧坐在客厅的正中,摆弄着她买回来的那些圣诞装饰。
时不时摘掉眼镜,揉揉眼睛,又重新带了回去。
余念的眉心下意识便蹙了起来,走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去拉他。
“不弄了,上去睡觉,熬夜对你的眼睛不好。”
顾垣城没动,只是脸上带着笑意,他轻轻拉了拉余念让她坐下,拿了个遥控器摁了个按钮。
这一串彩灯,顾垣城刚刚接好的。
从屋顶一路绕过来,贴着客厅的四面墙的地面绕到角落的圣诞树上,那圣诞树被浅淡的光芒点亮,不停的变幻着颜色,格外好看。
“这是……我买的吗?”
余念眨了眨眼睛,她不记得自己买过如此繁琐的圣诞装饰品。
“对啊,你买的。”
顾垣城笑了笑,伸手将余念揽进怀里,又摁了个按钮,彩灯灭了,圣诞树冠上的星星灯又凉了,旋转起来。
“顾硕睡着了?”
“嗯。”
余念将脑袋靠在顾垣城的怀里,能听到他的心跳,很轻,不似白天那么的有力。
他的脸上都是疲惫,想必是累极了。
女人慢条斯理的起身,用膝盖挪到了顾董的身后,那还能用的左手轻轻摁上了他的太阳穴,缓缓的揉着。
一下又一下。
“累了?”
“是累了。”
顾垣城应了声,这样的话他很少说,他鲜少有示弱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无所不能的。
可即使是这样的顾垣城,也有疲惫的时候吗?
余念咬了咬唇瓣,有的话,她还是想问,可犹豫着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手心里微微的汗意,余念的目光投在那立在墙角的圣诞树上,旁边就是她的鱼缸,鱼儿们看到那树都新奇的游到缸边,一直瞧吖瞧。
她的呼吸有些彳亍,或许顾垣城是了解她的,单是听着她喘气的声音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石娉婷已经被行政拘留了。”
“……”
余念有些怔愣,没想到顾垣城会玩真的。
她以为他在八层咖啡厅里说的都是气话,都是吓唬人的。
毕竟石娉婷不是一般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总不能得罪她的父亲。
“等你的验伤报告出来,我会安排律师走法律途径解决此事。”
“顾垣城。”余念低低的唤他,目光定定的落在他搭在膝盖的大手上。
“她父亲不会出面保她吗?”
“会。”
“石市长,他毕竟是市长。”
“嗯。”
顾垣城伸手拉住余念那摁在他太阳穴的小手,牵着她挪到了自己的面前来。
他关了客厅的灯,这偌大的空间里唯一亮着的就只剩下那颗圣诞树。
高有两米,逼仄的立在墙角,但因为有光,一切都是柔和的。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没人能欺负你,这是小时候我就答应过你的。”
顿了顿,顾垣城又道,“还有,余念,我会让你心想事成、随心所欲。”
余念的眼波迷离,昏黄的光影中,顾垣城的脸也变得柔和,那双眼眸中好像有着什么魔力,如网,她只消看上几眼就像是能被那双眼睛锁住。
余念不喜欢顾垣城带着眼镜看她,镜片下的眸子太亮,她心慌。
余念轻飘飘的笑着,大抵是性感的模样。
“原来这是就被大佬包养的感觉啊。”
她将脑袋扎进那个男人的怀里,抱着他直挺的腰杆,“怪不得那么多女人心甘情愿傍个大款、找个靠山。不得不承认,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昨天的事,还有今天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顾垣城又道,伸手摸了摸她那受了伤的小脸,“这罪不能让你白遭。”
顾垣城和余念相拥着上了楼,两个人暗搓搓的跑到客房去洗澡。
一起洗。
当然,余念的手受伤自然也没有办法自己洗。
澡洗好了之后,两个人又拥着彼此回了主卧,挨着顾硕一左一右的躺下。
那小不点自然占不了多大的地方,顾垣城的胳膊伸过来,便正好将这一大一小全部揽进怀里。
“我关灯了哦。”
余念侧身过去想要关了床头灯,却被顾垣城开口拦住。
“别关,就这样。”
他摘了眼镜,视线有些不打分明,只有光亮的正中心能看得到,其他地方都是虚影。
他侧躺着,余念也侧躺着。
两个人的眉眼和眉眼缠在一起,万千情丝缭绕,话都不必多说,说多了都是矫情。
顾垣城就这样望着余念,目光炙热。
那女人似乎被他看得发了毛,眉心一拧。
“快睡吧,不早了。”
“你睡,我想看着你。”
“疯子。”余念暗暗的骂。
“嗯,大概是疯了。”顾垣城暗搓搓的回,摸了摸她缠着绷带的手。
余念很快就睡着了,顾硕就像是个天然的小火炉,抱着他睡到半夜被热醒。
床头灯还亮着,床上却没有顾垣城的身影。
这是今晚她第二次在睡着后又醒过来,满屋子找顾垣城的身影。
书房门虚掩着,有光撒出来。
余念脱了鞋子走过去,扒头进去看。
他的电脑开着,那窗子上能映出电脑屏幕的昏黄的亮度。
那个男人立在窗边抽烟,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高大,英挺,足以让无数女人趋之若鹜。
像石娉婷,就很喜欢他不是吗。
肩膀宽厚得像是能扛起整个世界,好像只要有他在,天都塌不下来,祸也可以随便闯。
只是今天这背影,有些许的落寞。
他能保护得了所有人,可谁又能保护的了他呢?
余念不忍心再去打扰顾垣城,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总是很多很多的烦恼,是她这种凡人不能理解的。
默默的回到房间,睡去。
第二天,平安夜。
顾硕依旧早起去上学,明天正好是休息日,一大早他的朋友们就会来,一起吃午饭。
“咱家的地址记住了吗?”
“恩,记住了。”
“好棒,记得告诉你的朋友们,明天到了楼下可以打妈咪的电话,我们下楼去接他们。”
“好。”
顾硕开开心心的背着书包去上学了,余念也像是个慈祥母亲,站在校门口对他挥手。
今天是顾董亲自开车来送他的,弥补昨天没有接顾硕放学的损失。
车子停在路边,男人的目光却一直锁在那道清丽的背影上。
她转身,衣摆翩然的划了个弧度,用左手捋了捋头发,大概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展颜,淡笑。
像是一幅画,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你昨天睡得晚,眼睛累不累,要不我来开车?”
“没事。”
顾垣城淡淡道,发动车子,送余念到霍老爷子学生的诊所去做物理治疗。
“等治疗结束后,我让阿战和小美来接你。”
“好。”
余念点点头,踮起脚吻他,然后进了治疗室。
她没有问顾垣城要去做什么,这个男人总有成堆的事情要做,而余念也一向懂事,知道如何才能做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
……
拘留所外的停车场。
顾垣城的车子轻轻开到了一辆黑色帕萨特旁,停稳。
车子白色牌照,公车。
他拉开后车座的车门,抬腿坐了上去。
“石叔叔。”
顾垣城低声唤道,算是小辈对晚辈的尊重。
态度不卑不亢,甚至看不出喜怒,只是一切清淡,平静。
“垣城啊……”
那双苍老的大手伸了出来,想要拍在顾垣城的大腿上,可踌躇了一会儿,只摁上了自己的额头。
“我这个闺女啊,被我惯得不像话。她妈妈一走,我更觉得心疼她,纵得她无法无天了。你让她去拘留所待几天,叔叔没话说,她做错了,就该罚,我绝对不出面保她,只是……待几天就算了吧,叔叔跟你保证,等她出来,我一定派人严加管教,二十四小时盯着她,绝对,绝对不让她再给你的……你的……”
老人大概是在思忖要如何称呼余念的身份。
市面上众说纷纭,有的说是是未婚妻,有的说是妻子,也有说是妹妹的。
思来想去,只说了句“女朋友”。
“叔叔绝对不让那丫头再找你女朋友麻烦,好不好?”
“……”
顾垣城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在听他说话。
而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闷声不吭的时候最是让人害怕,因为猜不透他心底到底在想什么。
石市长是不会出面保石娉婷的。
对于这种名声大过天,不能让人抓到一点错漏的老人而言,他宁可让自家女儿把牢底坐穿,也不会滥用私权。
一切依法办事他尚能活下去,而他若念着父女感情,这点短处早晚会被人捏住,这乌纱帽,早晚不保。
石老爷子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以身试法。
“那段视频我看了,是娉婷不对,那丫头脾气不好,见火就着,先不管你女朋友说了什么,是她先动手的,就是她的错。”
这话大概说得很艺术了,他大概已经见过自家女儿,含沙射影的表示是余念激了石娉婷。
只不过这话能不能说到顾垣城心里去,他就不得而知了。
“我昨天夜里见过娉婷,她想见你一面,做个解释,叔叔就舔着老脸拜托你了,去见见她,听听她的话。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了解,她虽然脾气不好,又总是高傲,可她不是个坏孩子,伤人的事,她绝对不会做,更不用说是伤害和你有关的人。”
“石叔叔也看过视频了,石娉婷打起人来可丝毫不手软,这就是您口中的,伤人的事她不会做?”
顾垣城四两拨千斤的说道,他显然不想再听这样的话,也显然没想对石娉婷赶尽杀绝。
“既然石叔叔亲自过来,晚辈不能不卖您这个面子。”
顾垣城的目光望向窗外的拘留所,只道,“我会见她的。”
是老爷子自然是欣喜的,他不能用自己的职权去保释他的女儿,便只能仰仗顾垣城这边同意和解。
那个被顾垣城一直藏着的女孩,他见过。
大概也只是一面之缘。
很多年前,顾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一次生日宴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也是顾老爷子最后一次办宴会。
他记得那个女孩,一直跟在顾垣城母亲的身边,很漂亮,在那都画着浓妆的宴会上,清丽脱俗。
听说是余家孤女,余家是老爷子也是记得的,百世的艺术世家,这样家庭出来的女孩子,气质性格自然不会差,不是俗物,否则不能得顾垣城喜欢。
只是……
石老爷子拉住了顾垣城,在他下车之前。
“垣城啊,有一句话,叔叔不该说,但还是得说。你那个女朋友啊,叔叔瞅着心机太深。那时候你爸还在呢,她可是一门心思撮合你和娉婷的,怎么撮合撮合着,就把她自己撮合给你了?”
豪门中的事,复杂的太多。
虚虚枉枉,似真似假。
石老爷子自己记得的就有这么档子事儿,更不用说是听他家闺女说的。
当真不是什么善茬,不是个好姑娘。
先抛开自家女儿不提,石老爷子喜欢顾垣城,不希望他被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缠住,影响了前途。
“垣城,若是交往,叔叔不说什么,可若是结婚,你千万要慎重。娶妻娶贤不娶色,这老古人传下来的话,自是有道理的。”
顾垣城漠然。
余念当时撮合他和石娉婷的事,顾垣城一直记得。
哪怕后来回了c市,她也一直尽心尽力的撮合着他们两个,甚至连让顾硕叫石娉婷一声‘妈’计划都想过。
他推开了车门,一条长腿迈了出去,脸上带着苦涩的笑。
“石叔叔多虑了。人家啊,一直看不上我,是我非缠着她而已,她巴不得我娶别人呢。”
“这……”
石老爷子的话再没说出口,顾垣城走了。
外面,开始下雪。
地表温度高,那白花花的东西落在地上就化了,变成一团团阴湿。
石老爷子叹气,摇头。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能把顾垣城弄成这个样子?
忽的,他很好奇。
这种好奇来源于顾垣城一切异常的表情,无缘由的护着,无理智的纵容。
还有那句‘人家一直看不上我’。
顾垣城走进看守所大门的时候,那辆黑色帕萨特已经开走了。
那是个在意名声的老人,不能在这种地方待太久。
平安夜了,又下了雪。
他回去的时候要给余念和顾硕带礼物的。
巴斯光年是什么……顾垣城压根就不知道。
可余念让他买,他就一定会买回去。
“顾董。”
身后有人叫他,是负责办案的警官。
顾垣城大踏步的走过去,和他握了手。
“您好。”
“您和我到这边来。”
警官前方带路,顾垣城跟在他的身后。
空档的走廊里,两个男人的脚步声清冽、干脆。
“有关于和解的事儿,您这边怎么想?主要还是要看余小姐的想法,毕竟受伤的人是她,最后签字的人也是她。”
“我太太愿不愿意和解我不干涉。但从我的角度,不和解,走法律程序。”
顾垣城斩钉截铁的说,似乎吓到了负责此案的警官。
“那个,主要是这个事情,事关咱们这儿的千金,所以……我们都有些为难。而且,刚刚走的那位也和我们交代了,说和您聊过之后,您会同意和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