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的身上穿着绿色的手术服,那种绿在视觉上冲击着顾垣城的眼睛。
她远远的走过来,看不清长相,却妖娆娉婷的摘掉了帽子和口罩。
一头棕色的卷发倾斜而下,就连面容也渐渐清晰起来。
她走到顾垣城的面前,站定,带着灿烂夺目的笑意。
这种笑意并不过分讨好,只是如艳阳般耀眼夺目,带着几分女人对男人的欣赏。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顾老夫人没有事,你可以放心了。”
“……”
顾垣城并没有理会她,只是目光动也不动的落在那个女人的脸上。
他对着秦昂一抬手,便有一个眼镜盒放到了他的掌心里。
打开,取出眼镜,优雅的挂在鼻梁上,视线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眼前的女人……
有一张清秀可人的脸,小家碧玉,看起来单纯无害、又翩然洒脱。
他确定,他没有看错。
而不过只是看清她的长相,顾垣城便确定这个女人的到来一定别有用意。
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眸微微眯着,似乎有什么奇异的情绪在翻涌,只不过刹那间便消失殆尽了。
“一般来说,一名医生刚刚抢救了你的亲属踏出了手术室,你应该说声谢谢的。”
那个女孩将帽子和口罩卷在一起,单手握着,歪过头去看顾垣城的脸。
目光直接、大胆,甚至还夹杂着些许特殊的情愫。
顾垣城并没有说话,只是将眼镜盒放到旁边的椅子上,他抱着手臂,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我母亲的情况如何?”
顾垣城冷声反问,目光依旧沉静冷漠。
“自杀,只不过力气不大,发现得也及时,只是磕伤了头,有轻微脑震荡,不碍事,已经抢救过来了。”
女人的脸上有恬淡的笑意,只不过,在她的话过后,顾垣城的脸色却更加难看。
他缓缓起身,一下子便高了对面的女人一大截。
男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就这样罩了过来,让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原本的笑意也僵硬在了原地。
“自杀、磕伤了头,轻微脑震荡……”
顾垣城面无表情的重复着那个女人亲口说出来的话,抬手,便指向了抢救室门口的计时器。
“一个不需要做手术,不需要开颅,甚至只是拍个片子做个简单包扎的急救,需要三个小时吗?”
那女医生的脸刹那间便白了,像是被人一刀捅了过去。
“另外……不过只是简单的包扎和急救,你需要穿手术服吗?想必是有人知会过你,要把情况对我说得严重些罢了。”
这些都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也就是说……
顾垣城提出的所有问题,他确定其中的答案就是如他所想,他没有给她任何解释的余地。
眼前的女人还想要说些什么,唇瓣嗫嚅着,却被他后面平地一声雷的称呼全部堵了回去。
“付医生,我说的对吗?”
付舒说不出话了。
那头漂亮的棕色卷长卷发似乎根根直立,她瞬也不瞬的盯着顾垣城英俊的脸,好像有万千汹涌的情绪在起伏。
他知道她姓付……那,他还知道别的吗?
“你……你认识我?”
“碰巧知道。”
顾垣城清淡至极的说道,而后抬腿便走。
秦昂瞥了眼被他留在椅子上的眼镜盒,忽然不知道是不是该帮他去拿了。
按照他对自家老板的了解,他从来不会忘东西的。
毕竟他的身份敏感,把东西忘在外面或是遗失,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那一定会酿成大祸。
眼睛盒他没拿,那大概是……不想拿吧。
秦昂跟在顾垣城的身后离开,付舒却迟迟没有动弹。
手中的东西越捏越紧,她捋了把头发,焦躁的将手中的帽子和口罩全部丢尽了垃圾桶里。
顾垣城这个家伙,好像并不吃她这一套。
付潭齐分明说过,她笑起来最好看的,她对他使劲儿的笑,可顾垣城……却像是看不到那般。
付舒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情绪在翻腾着。
果然啊,勾引男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为什么这种不那么容易的事余念却做得这么容易呢?
那漂亮的脸蛋儿渐渐变了颜色,惨白,坠入谷底。
……
顾母很快便被送回了病房,彼时顾垣城正立在窗子旁,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他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便赶忙转过头,一眼便看到顾母的脸,额头上贴着纱布,眼睛睁着,甚至没有昏迷过的迹象。
顾母也看到了顾垣城脸上带着的眼镜,两个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原本佯装虚弱的表情就如此僵硬在远处。
“眼睛好了?”
顾母冷声反问。
几个护工想要将她从运送床抬到病床上去,却被顾垣城开口拦住。
“顾老夫人看起伤得并不重,能自己下床吧。”
话音落,那几个护工便纷纷停了手。
躺在床上的老人腾地坐起身,好像再也抑制不住这怒火了,光脚便下了床,快步走到顾垣城的面前重重的锤了过去。
“顾垣城!你个孽子!”
顾母大概是发了狠,用了不少的力气,对着顾垣城便又捶又打。
怒气发泄到极致,甚至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狠狠的咬着。
护工和秦昂想要拦,却被顾垣城抬手挡住。
他知道他的母亲有气,他也给她发泄的机会,人的情绪总是要发泄的。
顾老夫人的动作愈发的嚣张,她哭闹得声音很大,咬着顾垣城手背的力气也越来越大,直到那牙印的痕迹露出细细密密的血珠儿。
顾垣城的眼镜片下,那双眸子犀利异常。
他的眼睛虽然不好,可比起那些年长期活在黑暗中依旧算是好了不少。
在顾母挣扎哭闹的过程里,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额头的纱布上。
有浅红色的液体透过来,可那红色,并不像是血……
他就这样平静的看着顾母撒了泼,好一会儿,像是终于忍不住了。
抬手,直接撕掉了她额头上的纱布。
纱布上那类似血迹的东西或许只是红药水,而她的头上除了微微红肿,甚至连点儿出血的痕迹都没有。
不过都是一场戏罢了,有演戏的,有助演的,全部都在骗他。
顾垣城这动作似乎吓到了顾老夫人,她那撒泼的动作微微一顿,浑浊的眼眸里有奇异的情绪在涌动,只不过片刻便被嚣张和歇斯底里取代。
“顾垣城,没错,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根本没受伤,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还能把她怎么样?
说实话,顾垣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大概只想让他的母亲安度晚年罢了。
他可以允许她发疯,耍赖,无理取闹,可他不能允许她再去伤害别人,也不能允许她再去那原本就混乱的局面里添上一杯羹。
他,从不会把她怎么样。
顾垣城将手中那用红药水伪装出来的纱布扔在地上,拉了把椅子,扶着自家母亲坐下。
他的动作很慢,大概是用了极好的耐心和包容心。
“你们先出去吧。”
“是。”
秦昂带着一票护士鱼贯而出,关好门,将这病房里的全部空间都留给这对母子。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顾垣城绝对不是一个好儿子。
自顾老夫人被送到这家疗养院以来,他只露过一面,那一次母子聊得并不愉快,然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顾老夫人的事情通通由他的助理代为处理。
期间,顾垣城来过几次电话,先是不允许有人探视他的母亲,后来连电话都不允许他的母亲打。
这更像是一种囚禁,用一个看上去漂亮、金贵的牢笼将她的母亲与世隔绝。
顾垣城从不会向任何人解释他的想法和做法,只是眼下这种情况,他必须如此。
这病房渐渐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寥。
只能听到顾母呜呜咽咽的哭泣。
她死死的拽着顾垣城西装的下摆,那青筋满布的手不停的发抖。
黎华原本就是个富家小姐,养尊处优惯了,后来嫁进顾家,光是手底下供她使唤的佣人就不计其数。
以至于到这把年纪她依旧保养得很好,十指不沾阳春的女人,哪怕年老,手背也不会像树皮般枯槁难看。
她猛地抬头看向顾垣城,言语间不像是请求,更像是命令。
“让我出去,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顾垣城也拉了把椅子坐在自家母亲的身边。
他原本的态度便平静,缓缓坐下,更显得云淡风轻。
“不可能。”
这就是他的答案了。
他不可能放她出去,也绝对不会放她出去。
他原本心慈手软,纵容她为所欲为,四年。
而这四年里,他的母亲利用了石娉婷做过不少的事,如果没有那些事……
顾垣城不敢往下想,总觉得太阳穴胀痛,而他不得不再狠心一些。
“以后不要用自杀这种行为来威胁我了。”
顾垣城那留了牙印的手轻轻握了握自家母亲的大手,算是最后的体贴和关怀。
然后松开。
“如果我不自杀的话,你今天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