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还是看着顾垣城踉踉跄跄闯进产房的。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他分明也给了顾垣城选择的机会,偏偏他心盲眼瞎,偏要选那条死路。
余还的眸子更暗了,深不见底。
他面无表情的将那一直放在膝上的紫檀盒子递给了大夫,那人便立刻捧了过来,格外的小心翼翼。他知道这盒子里放的到底是什么,所以不敢有丝毫的错漏。
“先生放心。”
大夫缓缓道了句,而后便不着痕迹的躬身退下。
整个过程平淡至极,顾垣彻不过看着,却没有起半点疑心。
偌大的院子里,除了站在远处的几个保镖之外,便只剩下顾垣彻和余还两个人。
一坐一立,气氛大抵凝结。
“顾、垣、彻……”
他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就像个饱经沧桑的长者在端详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如果我是顾垣城,是绝对不敢如此不管不顾的,毕竟有你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弟弟。”
顾垣彻似乎被余还的话触怒了,想都不想便冲过去抓住了他的衣领。
“余还!你以为你是谁,敢这么和我说话!”
“我是谁……呵,我是你的杀父仇人啊!”
……
顾垣城闯进去的瞬间,便被刺鼻的血腥味冲得心头一冷。
他撩起珠帘往里走,余念那痛苦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念念!”
他向着余念的方向冲过去,一屋子的印尼医生和老嬷嬷们似乎都被这突然闯入的人吓到了。可那些人又见到阿京不着痕迹腾出的位置,谁都不敢去拦。
“念念。”
他一把攥住余念的手抵着自己的唇瓣,另一只手颤抖的探上那张苍白的小脸。
他看到了那么多的血从那凝白的腿间溢出来,床单上,地板上都是血。
顾垣城怕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直冲大脑。
他紧紧攥着余念的手,转头便用印尼语对站在床尾的印尼医生吼道,“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了,不生了!现在,立刻帮她止血!”
在场的人,甚至包括阿京,都是听得懂印尼语的。
可他们都傻了眼,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情况。
这个孩子不要了?不生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几个印尼医生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唯有端血水出去的老嬷嬷依旧在忙碌。
“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说这个孩子不要了……余念不能有事!”
余念早就没什么力气了,意识也渐渐混沌不分明,唯一的感觉便是下半身的血一直涓涓的流着。
她默默掀了掀眼皮,竟看到了顾垣城。
有这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这都是她的幻觉。
她的哥哥对她说过,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会看到很多自己最想见的人。
或许她真的活不成了,才会看到顾垣城吧。
那个男人一脸焦急的待在她的床边,眼睛通红。
余念的眼皮疲乏的一张一合,气息虚虚浮浮,她迎着光,看向了那个男人,每一眼都甚是贪婪……
真好,还能再见到他。
“再试一次,用力,用力啊!”
她听到了印尼医生用蹩脚的中文对她吼。
这十几个小时里,她惯常听到的便是这样的话。
用力,坚持,再试一次……
可她的力气都用尽了,她真的没有力气了。
“我的话你们听不懂吗?!这个孩子不要了!她不生了!”
余念听到了顾垣城的声音,一字一句,歇斯底里的对那群医生狂吼。
她便顺着那声音看过去,气若游丝的望着他,“不行,你不可以……不要……我的孩子。”
“不要了,这个孩子不要了。念念,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但我不能没有你!我已经听你的话做了手术,我也愿意为你珍惜自己的生命,可是你呢?你愿意为了我珍惜你自己的生命吗?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没命的!”
宫缩的感觉来袭,余念没有回答顾垣城的话。
她只是重复了这十几个小时一直在做的事情,握紧了那个男人的手,拼劲自己最后一丝力气……
用力!再用力!
刹那间,她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可她却已经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了。
“余念!你别睡,你睁开眼睛!你们几个人都在干什么……快救她啊!”
余念的腿,无力的蹬了下去。
几个印尼医生一脸焦急的爬上床,跪坐在余念的身边,他们甚至用手电筒去照余念的眼睛。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啊,他甚至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对她说。
“是个男孩。”
有人把孩子接过去,在他的身边轻声道了句。
可顾垣城却像是毫不在意,毫不关心。
他只是随手抓过一个医生拉到床边,像是个发疯的狮子般怒吼,“如果我的妻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所有人给她陪葬!”
大夫精心招来的医生们都围了过去,他们似乎用尽毕生所学在救她。
血……一直没有止住。
难产后的大出血,很难有命活了。
人群中的一个最老的印尼女人赶忙拿出了一盒银针,刺进余念的指尖、人中和头顶。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顾垣城却听到了她那微弱的低喃。
“活不了了。”
“活不了了?不可能!你们救她,你们现在就给我救她!阿京,去叫大夫来,他不是医术高明吗?让他进来!”
顾垣城撕心裂肺的怒吼,大概留住了余念最后一丝气息。
她在叫他,低低的唤着。
“顾……垣城……”
那个男人赶忙凑到床边,眼眶红得发紫,“念念,你要坚持住!阿京去找大夫了,他一定你能救你,他一定能!”
“不要哭。”
余念似乎扯起了嘴角,手指微微发颤,好像很多事情都不过过眼云烟,就连性命亦然。
“你要好好活着,照顾好我们的儿子……余归取过名字。硕,硕……”
余念提起的一口气似乎只到了喉咙。
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累过,累到只想睡过去……哪怕陪在她身边的男人是顾垣城,她也累得再不想醒过来了。
她二十五岁,在顾家十二年,知道真相不过这一年的时间。
可这一年,却比过去的十几年都来得漫长啊。
她真的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