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放开我吧。”
盛锦默默说道,她动了动手腕,态度格外的和缓。
“我不该拿顾大哥和你比,如果伤害了你,我道歉。”
盛锦这不软不硬的态度,似乎硌到了顾垣彻。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好像有天大的好脾气,什么时候都惹不恼他,又好像有天大的耐心和韧劲,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她。
至于他,就像是个写着野生观察日记的小孩子,仔仔细细的观察着盛锦的所有细节,记在心尖上。
那双锐利的鹰眼扫到了这病床里的沙发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枕头和被子。
顾家的护工们是不留在医院过夜的,那这些东西,便都是盛锦的。
他再调回视线望向她,眉目间竟闪过几丝让人惊恐的冷凝。
“你睡在这?”顾垣彻冷声问。
“恩……最近这些日子,顾教授有些轻度肺炎,天气热上来了,我怕他夜里会发烧,就留在这陪他。”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就这么放荡?”
“不是,我只是……”
奈何盛锦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顾垣彻拦腰抱起,下一秒,两个人便一起摔到了沙发上。
他布满胡茬的脸埋在她的颈窝间,这是女人沐浴过后带着的浅浅馨香,是玫瑰的味道。
可玫瑰并不适合盛锦,玉兰香更适合她。
顾垣彻的唇瓣带着刺人的胡渣皆落在余念的脖颈间。
盛锦从没有和一个男人如此亲密的贴在一起。
从胸腔到腿,密不透风。
她下意识便向着病床的方向看过去,她能看到顾垣熙脸上的氧气面罩,也能看到他他搭在腰间的手。
顾垣熙还躺在那,她怎么能和他的弟弟……
“你放开我!”
盛锦的声音似乎比刚刚都多了几丝锋利。
她用力推了推身上的男人,下意识驱动着一切,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不停的挣扎着。
“顾垣彻!你放开我啊!”
他扰乱了盛锦的平静,让她像是一只抓狂的八爪鱼,手脚并用的对他又踢又打。
顾垣彻终究是撕碎了盛锦平和的外皮,将她逼成了个会发疯的人。
他终于放开了手,盛锦找了个缝隙便从他的身体下面溜走,一路狂奔跑出了病房。
他看不到她离开时的表情,自然不会好。
这次,顾垣彻没有再留她,不过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眉眼间带着少见的柔和。
而后,男人缓缓起身,整理着西服和领带,坐在了自家哥哥的床边。
他的表情写着从未有过的冷峻,唇瓣微启,只是默默在问。
“二哥,我可以喜欢她吗?”
*
棉兰。
余念的身子到了一定月份就开始疯长,当然,也或许是大夫帮她调养的功劳。
这肚子确实长得快了,快到孕态明显,她再也没有去过南苑。
顾垣城已经在这宅子里住了两周了。
每日都有人向余念汇报着他的情况,吃喝拉撒,他常常在做什么。
那日喝了粥,顾垣城便不再被半乌之毒折磨,不那么虚弱了。
只是他的身体依旧不好,常常会头疼,视力也越来越差。
但出人意料的是,顾垣城并不排斥棉兰的生活,相反,他过得自得其乐,潇洒自在。
那人精神好一些的时候,会在院子里做些简单的运动,常做的便是俯卧撑,脱了上衣露出一身健硕的肌肉,惹得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下人们常常去扒墙头。
运动过后,他就会去洗澡。
然后坐在廊檐下看书,或是简单收拾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他并不厌倦这样的日子,粗茶淡饭,没有任何娱乐设备,每天能陪他消磨时光的,只有他自己。
或许从某种角度来看,顾垣城是喜欢这种日子的。
因为这是和余念靠得最近的日子,近到生活在同一间宅子里。
否则,依着他的身手,门口那几个守卫都是摆设,他想逃出来自然随时都可以。
这人的生活作息很规律,早上七点起床,晚上十点准时上床,就像是个僧人。
大夫帮顾垣城看过情况。
他头部的肿瘤并不属于恶性的,开颅手术虽然有一定的危险,但依着这人的财力和地位,自然找得到最好的外科医生执刀,那么他会安然无恙的。
只是,那肿瘤压迫了他的视觉神经,他的视力越来越差。
为了延缓肿瘤的增长,顾垣城的饮食彻底断了糖分,虽然没有特意吃药,却也通过食疗的方法在控制着他的病情。
只是……手术迫在眉睫,必须赶快让他离开这个地方。
余念原本拜托年叔去联络顾垣彻,大夫便告诉他,不用舍近求远了,她家兄长已经替她做好了安排,没几日的功夫,顾垣彻便会回到棉兰了。
一切安排大概都已经妥帖,顾垣城很快便该走了,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余念的生活里。
那一日,天气很好,只是热。
顾垣城一大早并没有出来锻炼,他甚至没有按照他规律的作息起床。
这是两周来,余念第一次走进南苑。
她的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她已经能清楚的感受到些微的胎动了,就连她的孩子也知道他即将见到他的父亲,所以比任何时候都要兴奋,在她的肚子里折腾得格外欢腾。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是她和她的孩子此生最后一次见到顾垣城了。
余念说不清自己心头的感触,只是酸涩,或许那感觉比简单的酸涩更让她难受。
绝望到了尽头,便不再绝望了吧。
余念跨过门槛,轻轻走进了卧室。
这原本就是她的房间,一切的一切倒也熟悉。
顾垣城平静的躺在床上,沉沉的睡着。
昨天给他的晚饭里,余念让大夫加了安神沉眠又对顾垣城身体不会有影响的药。
他这一觉会睡很久,最少二十四个小时,而在这二十四小时里,顾垣彻会来接他回家。
如此,一切的一切便终于可以了结。
从今往后,他们所有人都不会再经受折磨了。
她和顾垣城,也都可以回到他们各自的生活轨道里,平静度日。
从此往后,再没有冤冤相报,所有的折磨和报复,都将用他们两个人的和平分手画上圆满的句号。
如此,便好。
余念轻轻坐在床沿,垂着眼眸握住了那个男人的手。
好像过往的回忆都太过深沉了,而哪怕只是看到他,触碰他,那些回忆便全部打开了开关。
如泉水般波涛汹涌的席卷而来。
他们所有人啊,都过得太痛苦了。
“顾垣城,如果有来生的话,只希望我们都可以生在寻常人家。”
余念轻轻说道,她的眼眸中蕴藏的过往,都带着沉甸甸的痛意,也都载满了让她喘不过气的波涛汹涌。
俯身吻住了那个男人冰冷的唇瓣,指尖贴上了那过分俊美的脸。
她多么不想承认,眼前的男人,是她此生最爱的男人啊,爱入骨髓,爱到痛彻心扉。
每一次割舍都是痛的。
可她别无选择。
余念轻轻趴在了顾垣城的胸口,泪眼迷离间,她似乎在轻轻问他,“如果能回去,你想回到什么时候?你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最好,我知道,你为了能早点回来陪我,费了很大力气,每个学期都要多修很多学分,才能缩短在校的时间。我知道你为了我做了很多,可那时候的幸福,却是那么简单。你答应要帮我补习,也从没食言过,我知道你一定会准时回来……所以这一次,你也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再回来了,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余念对顾垣城只有这唯一的要求,她只想让他好好活下去。
她分明知道两个家族之间的深仇大恨,可她依旧自私的想要让这个男人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便好,活下去。
“大小姐。”
大夫不知道在门口待了多久,他低声唤她,余念便赶忙起身,匆忙的擦掉了眼眶的泪。
“人到了,在门外。”
“好。”
余念抽了抽鼻子,大夫便赶忙递了手帕过来。
“别过去了,让顾家三少爷把人带走便好。”
余念颔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既然连顾垣城都不方便见,更何况是顾垣彻。
她不想让顾家的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她不想让他们的生活有过多的牵连。
能下了如此的狠心,对余念而言已经实属不易。
既然做了决定,便不能再动摇。
余念紧紧握了握顾垣城的手,而后松开,与之一起松开的,还有那十几年的回忆。
好的坏的,快乐的痛苦的。
余念回了自己的宅子,只换取了片刻的安宁。
顾垣彻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带着蓬勃的怒意。
可他不敢在这里造次,毕竟这宅子里的人太多,多到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可他依旧是个不怕死的,在南苑折腾出不少动静,才风风火火的带这顾垣城离开。
他甚至想要将余念揪出来,好好问问那个女人,为何这样狠心。
可大夫不过一句话,便将他全部的话堵了回去。
“你哥病着,还是抓紧救命吧。”
顾垣彻不得不妥协,因为他的哥哥一直生着病,任谁去说,都劝不动他,如今他昏迷,便正好是拉他去做手术的好时机。
嚣张狂狼的来去。
这宅子终于重回安宁……
余念想要的,她便都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