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臻的情绪似乎从未得到过如此大的发泄。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哭,又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抽噎。
这么多年来,他习惯做余念的军师了,大事小情都帮她安排的妥帖。
在英国那些年,余念赚的大钱小钱都离不开穆臻的帮衬。
如今他们两个人的角色对调,余念更觉得心安,她总算有一件事,可以来补偿补偿穆臻了。
那男人大哭一场,又喝了不少酒,身体更是滚烫得厉害。
余念摸了摸他的脑袋,大概是发烧了,索性将他送回客房,让他躺在一一的身边,好好睡上一觉。
这个男人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和自己的女儿睡在一处,生怕自己粗手粗脚碰到了那小不点,索性缩在床边,抱着胳膊,躺得直挺挺。
余念笑了,生怕吵醒孩子,便压低声音说了句,“往里面挪挪,你也不怕掉下去。”
穆臻尴尬的红着脸,小心翼翼的往里面挪了挪身体,却依旧躺得僵硬。
“我……怕熏着她”
“慢慢来,这可是和你血脉相连的小丫头,你们两个可不能生疏。”
余念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就着昏暗的灯光更显得温柔明媚。
以前的余念大概也爱笑,只是笑过了,那双眼睛里却又带着几丝愁绪。
如今,她大概是真的开心了吧。
和顾垣城在一起,就这么好吗?那个男人就能唤醒她全部的快乐吗?
想着想着,穆臻的脸色又更加难看了。
“快睡吧,不早了。”
余念小声说道,站在床边慢条斯理的撕着退热贴。
穆臻完全没有闭上眼睛的意思,只是直勾勾的望着她,看啊看的,好像这样就是心满意足。
“如果一一有事情的话,我可不可以打电话给你?这毕竟是个小丫头,我怕我照顾不好。”
那人迷迷糊糊的问,大概是烧糊涂了,连话都说得不利索。
“我也没照顾过小孩子啊,但如果能帮的上忙的话,你随时联系我。”
余念答应了下来,这让那个男人的脸上多了抹心满意足的笑。
她将被子替穆臻盖好,又将退热贴摁在他的额头上,这才转身离开了客房。
穆臻原本不打算再去打扰余念的生活。
她既已经和顾垣城结了婚,他又拉扯个孩子,总不该给她多添麻烦。
他知道自己是比不上顾垣城的……
可人心无举蛇吞象,他以为自己能放得下,可是今晚余念出现在他的身边,却又让他刚刚住筑起来的心房溃不成军。
他依旧贪恋着余念带给他那片刻的温暖,那种能把心脏填的满满的笑容,让他愈发的贪婪。
穆臻合上了眼睛,大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他知道自己此刻所有的想法皆是可耻,可人这一辈子,又能有几次,不为自己而活呢?
穆臻依旧躺得笔直,胳膊抱在胸口,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的酒气熏到了孩子。
侧过头去看那小小的人儿……
一一也是侧着身子,睡得正香甜,她的两只小手叠着压在脸下,小手小脸,可爱得紧。
穆臻只是这样看着她,都觉得心肠柔软。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想要去摸那小丫头,却又颤抖着缩了回来。
好吧,就像余念说的那样,他要慢慢来,慢慢来才好。
*
余念下了楼,便走到了那茶几旁边,怒气冲冲的一脚踹上了戚申。
“别装了!你早醒了!您老人家真不愧是影帝,演‘装死’出道的吧!”
戚申一向知道余念牙尖嘴利,可却没想到这利起来,竟然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得嘞,他没法装下去了,索性伸了伸懒腰让自己复苏。
那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微微掀开了眼皮,在瞧见余念的冷脸后,笑呵呵的坐了起来。
“余大小姐可是比我那个傻表哥睿智多了,一眼就看出我在装睡,嘿嘿。我也是刚刚醒,看我哥抱着你哭得稀里哗啦的,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醒来了,怕打扰了你们两个。”
戚申抬起双腿借了下力,而后便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穆臻放在茶几上的那瓶酸奶,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刚才就想尝尝这东西是什么味的了……好喝,果然啊,小孩子的东西都美味。”
“无赖!你从什么时候醒的!”余念拧着眉心问道,大有一种不说实话就弄死他的警惕。
她发现戚申这个家伙不对劲的时候,是她拉着穆臻上楼的时候。
这躺在沙发上的家伙,眼皮一直在抖,就像筛子似的,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他在装睡。
穆臻情绪崩盘又发了烧,不像平日里那般的耳聪目明,自然没有发觉到戚申的异样。
余念也懒得去戳穿他,只想着下楼好好问问这个家伙,看他到底在那里装睡了多久,从哪个环节开始偷听的。
“咳……我也是刚刚醒。我哥跟你描述他和小光姐那段过去之后,有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醒过来呢。”
“哦?”
余念冷冷一笑,“都听到穆臻和小光的过去了,那看来是很早就醒了,从我和穆臻下楼,就装死偷听了吧。”
戚申不知道余念是从哪里发现他的,眼睛转了转,这才警觉是他自己说漏了嘴。
“咳……”
戚申略带尴尬的清了清喉咙,叼着奶瓶子大口大口的喝着,“那个,我觉得吧……咱们都是朋友,不能有秘密,你说是吧。”
余念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第二次拿起了她的外套。
奈何这衣服还没有穿在身上,便被戚申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恶心到了。
“余念,别走!顾垣城就那么好吗?嘤嘤嘤……”
“念念,你知道刚刚有一瞬间我在想什么嘛?哈哈,要是现在可以一妻多夫制的话多好哟,我哥绝对不介意去给你做个小!毕竟,你都已经是已婚妇女了,他还能抱着你和你表明真心,但凡法律允许,他绝对能低三下四的给你做个小妾!而且是能忍辱负重看大房脸色的那种小妾!到时候啊,你左手搂着顾垣城,右手搂着穆臻,两个大美男在侧,想想就替你觉得幸福!嘶……我们国家有个民族可以一妻多夫制,还流行走婚,是哪个民族来着?”
“滚蛋!”
余念不悦的丢了个抱枕过去,甚至还爆了粗口,“快擦擦你的口水吧!就算现在可以一妻多夫制,我可以左手搂着顾垣城右手搂着穆臻,也轮不到你来开心吧,弯弯!”
“我警告你哦,不许叫我弯弯!”
“我偏叫!”余念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戚申对着干了,好在那个男人早就习惯了。
闷闷一笑,立刻变得妖娆,“嘿嘿,到时候,不如你把我也收了,我们几个人和平共处,但我提前说好啊,你不能非礼我,我是为了你的男人们才同意跟了你的。”
戚申恶心吧啦的对着余念抛了个媚眼,抱着余念扔来的抱枕挤到了她的身边来。
“不过话说回来,我哥也确实可怜……一一一接过来,我们两个大男人压根不敢动他,也不敢帮她洗澡,我说要叫你来帮忙,他死活不愿意,说你已经结婚了,不能耽误你。我厚着脸皮找了你吧,他又抱着你哭哭啼啼,满腹骚话,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口是心非!”
“离我远点!”
余念不悦的撞下身边的男人,那家伙却又换了个位置继续缠着他。
“我在想啊,不如,咱俩换换,你把顾垣城那厮留给我,我把我哥让给你!顺便还附赠你一个聪明可爱机灵漂亮的小丫头,你拿一换俩,不亏吧?”
“看来,你是把前尘往事都忘了!现在竟然惦记起顾垣城来了。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是谁封杀了你,你哭着喊着要和他成为死敌的!还说什么,宁折不弯,也不知道是哪位……”
余念慢条斯理的说着,接着便把厚厚的外套穿在身上。
戚申拧着眉心似乎想到了那码子事儿,脸上略带哀怨,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又喜气洋洋了。
“罢了罢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忘了。况且,他最后不还是放过我了吗?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他一般计较。只是那家伙的脸啊,身材啊,太过于秀色可餐了,我是真想把他给……”
“我吃过的男人,你还下的去嘴?不犯膈应么?”
余念一把推开了戚申,漂亮的小脸上写满了彻头彻尾的不爽快。
顾垣城这个家伙,就是个祸水!
从以前到现在,不知道招惹了多少烂桃花。
现在竟然已经到了男女通吃的地步,就连戚申这家伙都惦记上他了。
等他这次出差回来,她一定要给剪一个奇丑无比丑的发型,让他再也不能端着那张脸去拈花惹草!
余念要走,却又被戚申那家伙挡住了。
“喂喂喂,顾垣城的私宅是不是离这儿不远啊,就北海边那栋对不对?我可不可以去你家做客啊?”
“不可以!”
“那……就你常来吧。上面那一大一小我都搞不定,还得靠你。”
“好啦,让开吧。我的保镖们都要下班了!”
“你是灰姑娘么,怎么到了十二点就得回家啊,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啊!不过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啊!做人要讲信用,不能出尔反尔!”
余念不再搭理戚申的喋喋不休,开门离去了。
入了夜,这北海真冷,冻得她手指尖都疼了。
秦小美看到她出来便立刻迎了上去,脸上写满了焦急。
“您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也不敢去敲门。刚刚我哥来电话了,说老板要晚两日回来。”
“哦。”
余念应了声,便立刻坐上了车。
顾垣城本就忙碌,以前她住在这北海的时候,别说他忙起来会晚两日回来,晚一周回来也是常事,她早就习惯了。
况且那个时候她是一个人,现在这个时候,她身边这么多人,总是不会孤单的。
秦小美也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上,转头便问余念,“老板走的时候吩咐了,让我留在大宅里陪您,晚上起风了,怕您害怕。”
“好。”
余念又道,却是一副淡漠的模样。
秦小美转过头,偷偷从那后视镜中打量着余念的脸。
他们这些做保镖的,伺候了太多的人,总是不可能对主子的事儿指指点点。
可顾垣城对他哥哥的意义非凡,是过命之交。
她刚刚在那门外守着,有的事情也不能不担忧。
刚刚,他们所有人……都瞧见了些不该看的。
有一个男人抱住了余念,而余念,也转过身抱住了他。
放在秦小美以前的工作里,碰上这样的情况,看见了也要装作没看见,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
可偏偏,余念的情况又有些特殊。
她每天发生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是要向老板汇报的,可刚刚发生的那些事,她不敢说……只怕说了,会给老板添了堵。
可又转念一想,不说的话,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秦小美转过头又去看了看余念,话到嘴边,终是没有问出口。
“怎么了?小美,看你欲言又止的。”
“啊……没事。您要不要给老板拨个电话过去,和他聊一聊?”
秦小美试探的说道,奈何余念却要比她洒脱太多。
“不用了,那家伙忙起来手机也顾不得看,我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况且有秦昂陪着他,我放心得很。”
天色晚了,余念大概也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了。
索性合上眼睛闭目养神,等到她回到北海别墅,只觉得站在夜色中的保镖们,似乎比她走得时候更多了。
“小美,这是……怎么回事,兵力不减反增啊!”
余念指了指那绕在别墅外面的人,伸出手指头数了数。
“确实人更多了,顾垣城都已经忙成那个狗样子了,还有精力增加人手监视我啊?咳,这里里外外的,一百号人,我又不是什么重刑犯,不需要这样吧。”
秦小美没有多言,开了门让余念进去,自己也跟了进去。
“夫人,您快去洗澡吧,一会儿,我帮您换药。”
“好。”余念揉了揉鼻子上了楼。
秦小美却一直站在客厅里,久久没有动弹。
余念刚刚在那别墅里发生的事情,她到底要不要和老板汇报?
这个电话,到底是该打还是不该打?
这大概是她从业这么多年,遇到的最大的难题了。
打吧,她害怕给老板和夫人之间制造矛盾。
不打,又怕老板知道了她替夫人瞒了事情,事后责罚。
里里外外,这好像是一道没有答案的题目,而无论她怎么回答,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