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尼。”
平野浑浑噩噩的往前走了两步,难以置信的盯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满是阴郁的脸上已经泪流满面了。
“平野,我在。”一期一振担忧的走近,自然的把这个本丸中的弟弟搂进怀里安慰着,他的视线下意识来回的扫着后面站的几个弟弟,心中已经不自觉漏跳了一拍,彻底沉凝了下去。
这里发生什么了?
平野藤四郎原本是个稳重冷静的孩子,这里的平野却显得阴郁又绝望。药研藤四郎是以忠诚之刃著名的短刀,他看向审神者的目光却冷冽又尖锐。还有退……
五虎退看起来是个温柔胆小的孩子,其实心中藏着的勇气不比其他短刀少,什么事能把他打击成这种封闭自我的样子?他的小老虎呢?
一期一振越打量弟弟们越担忧,心中惊疑又愤怒。这里只有前田藤四郎似乎没发生多少改变。
“鹤……鹤先生?!”烛台切光忠看到赶来的鹤丸国永时,也震惊出了声。这只黑衣红眸的鹤丸惊得他眼睛都睁开了,烛台切差点没有保持一贯的帅气表情。
旁边的日本号已经下意识重新举起了枪,大叔感觉自己更沧桑了:“喂喂,这不是……完全暗堕的付丧神吗?你们本丸怎么回事啊?”
“怎么了,吓到了吗?”鹤丸现在已经不以为意了,他心情很好的用指尖挑了一下黑色发丝,音调愉快的狡辩,“用了那么多年的白发,换种颜色不是也挺好的嘛!”
“这是、鹤先生……这是发色的问题吗?”烛台切无力的看着老友,对他一如既往的顽皮感到一阵头疼,“不要说这么不帅气的话了啊。”
话是这么说的,但烛台切光忠还是迅速接受了老友的变化,淡定了。既然暗堕了也没出什么事,那还是怎么相处怎么来吧,毕竟怎么样都是鹤先生。
“正好,大家都到天守阁去吧,本丸里的事该告诉你们了。”波风水门恰到好处的出声说,目光扫过了那些短刀们。
再放任新来的刀剑们自己猜下去缘由,他们该要误会鸣人虐刀了。本丸里庞大的九尾查克拉带来的邪恶感就是需要解释的事之一。
“看来是时候了呢。”三日月望向了去通知大家的髭切,微笑着点点头。奶白发色的青年默契的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样眉眼弯弯的笑着跟上,“嗯啊——该摊开解决短刀的事了。”
“已经拖得太久了。”
“兄长说得对,本丸里一直存在对主人有威胁和敌意的刀剑,我连睡觉都不安稳呢。”膝丸马上跟着赞同髭切的话。
“这话的意思……?”一期一振敏锐的看看围在年幼审神者身边离去的几振刀剑,三日月殿他们和弟弟们是两种立场吗?看来这个本丸里目前的情况很严峻啊。
被一期一振揽在怀里的两个弟弟肩膀都不自觉的僵了僵,避开了他疑问的眼神。只有药研藤四郎,他同样撇开了眼神,却冷淡的坚持说出了本丸现状:“其实……我们不打算效忠审神者,一期哥。”
“小夜也是吗?”刀剑付丧神们都往天守阁的方向走着,江雪左文字的声音轻轻的响起。紧跟在他身边、被兄长牵着手的小夜一顿,迟疑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小夜迷茫又沙哑的补了一句。他目光沉沉的注视着地面,“已经没有复仇的……对象了。”
小夜左文字本身就是一振为了复仇而生的刀剑,那是他活下去的意义。作为这个本丸里的第二振小夜,他有想过为前一个自己复仇。可是在他动手前,就已经不必要了。
在兄长到来之前,没有生存目标的小夜都是一直跟着其他短刀的,以最大的药研藤四郎为首,所以对远离审神者的决定没有意见,现在不一样了……他要考虑江雪哥。
“这样吗。”
江雪从弟弟这一句话中就提炼出了不少信息量,同样沉默了下去。安静的左文字兄弟俩一路上默契的沉默着,没有再交谈。
天守阁的一楼主座摆放着矮桌地垫,本来就是刀剑们开会议事的场所,是比会议室更严肃重要的地方。水门牵着鸣人的手,带着他走到主座前坐下。玖辛奈和水门的座位当仁不让的在主座最近的左右。
加州清光,山姥切国广,还有厨房里做饭的长谷部也暂时停下工作赶了过来。和短刀们,新来的刀剑们纷纷入席就坐。波风水门大致把本丸里该讲的事情都解释了一遍,三日月和髭切作为平安老刀,很稳的左一句右一句跟着补充完整。
“所以,既然你们的哥哥也来了,我们想再确认一遍当初的协议。”长谷部已经知道大家的意思了,所以他当仁不让的出声,严肃的看着短刀们问,“你们还是打算维持原来的决定吗?一期一振你怎么想?”
“我……”心软的前田顿时承受不住了,他自责的抬起头看了看一期一振,欲言又止。
一期哥是无辜的,难道要这样夹在他们和审神者之间吗?那样一期哥绝对会选择和短刀们一起,离开审神者来照顾他们的,可这对刚被解救出来的一期哥太不公平了。
况且他们几个……
前田求助的悄悄看了看自己的双胞胎哥哥平野。可平野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没一点反应。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拳紧紧攥着,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目光更加阴郁压抑了。
另一边的五虎退只是乖乖依偎在一期哥怀里,还是那副安静空洞的样子,一言不发。
“我们……”现在牵涉到了一期一振自身的意愿,一向坚定的药研藤四郎也犹豫了一下。
一期一振却从刚才就陷入了迷惑不解的沉思,他打断了一下问道:“对不起,有点我没明白。”
温和的蓝发青年迟疑的问出了关键:“按照你们刚才的解释……这位新任的审神者大人才来本丸几天,是他接手了这个……暗黑本丸?”
他的弟弟们曾在暗黑本丸里受到折磨,鹤丸殿就是因为干掉了审神者才暗堕的。原来新来的审神者和他的弟弟们对立不是因为什么不可调节的矛盾,而是弟弟们还没有和新审神者进行磨合?
——一期一振本来都做好了在这个本丸里长期受激应敌的准备,因为弟弟们怎么看都没有被好好对待,哪怕审神者再年幼可爱都不能消除他的怒气了。谁知道情况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是的。”膝丸肯定的点点头。
一期一振沉默了。
“尽管如此……非常抱歉。”他歉意的看向主座的方向,将双手叠拢,额头贴在上面行了个礼,深深的垂着头恭敬的说,“感谢波风大人将我救了出来,我愿效忠新任主公,但是……弟弟们做了决定,我想搬过去先照顾他们。”
波风水门毫不意外一期一振的决定。
刀剑本身就对同伴的羁绊更深,一期一振的弟弟们情况还都这么糟糕,他不可能放心的。
“——一期尼!”前田惊叫出声的同时,平野也似乎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了。
阴郁的男孩抬头看向一期一振,他的嗓音低哑无比,压抑着什么极其艰难的说:“一期尼……我们已经不需要你再这么保护了。”
不等一期一振说什么,平野已经猛地抓住五虎退的肩膀,情绪激烈的冷声大喊:“我也是!退也是!我们没有那么脆弱糟糕的!一期尼你不用再为了我们勉强什么,我愿意效忠审神者!”
“平野,不要激动——”一期一振担忧的皱起眉,阻止的说。他大概猜到了平野过去的遭遇中还有另外一个他的存在。
但一期一振的话还没说完,一直没有反应的五虎退却像是听进了平野的话,瞳孔里终于艰难的有了焦距。同样是奶白发色的小男孩第一次把视线缓缓落在远处的鸣人身上,因为长时间没说话,他的嗓音已经变得很是沙哑了。
木然的五虎退小声的说:“一期尼……你不要为难。五虎退……见过主公。”
“退?!”药研震惊的看向弟弟,又惊又喜。
从那件事后怎么都没了反应的退居然主动开口说话了?果然是因为一期尼啊……
“那个……我一直都很想问。”鸣人纠结的看了大半天兄弟情深了,可还是一头雾水。他更加纠结的忍不住问出了声,“你们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鸣人!这种话不能随随便便问出口的!”玖辛奈嗔怪的看了小鸣人一眼。
尽管鸣人一直好心的想要体贴刀剑们,但他毕竟是个没人管教过的小孩子,总有心直口快的时候。玖辛奈不想让以后的鸣人因为好意却不自觉的刺伤了别人。况且……这也属于她原本该教导儿子学会的内容。
“啊对不起!”小鸣人飞快的捂住嘴,歉意的睁大蓝眼睛看着短刀们,不说话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平野沉默了一下,讽刺的笑了笑。
他原本想死在审神者手中,或者找机会给自己个痛快,那些过去的记忆和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自责和厌恶让平野根本不想面对自己。
可是……一期尼来了,现在的平野什么都不想了,一切烟消云散。因为比起自己的情绪,他更在乎兄长的情绪。他不想让一期尼左右为难,再次任劳任怨的为他们操心。
平野稳定了一下情绪,沉寂的开始了讲述。
……
那是发生在第二任审神者在任时的事情。
随着主公让他们进攻的战场等级越来越高,没有进行极化的短刀们吃力极了,每次都是受伤回来的,中伤重伤,碎刀也有,他们从没有完好的时候。那时候源氏兄弟还没有被锻出来,整个本丸里除去第一任审神者留下来的几振刀剑,最稀有的刀剑只有一期一振。
作为队长的一期一振保管着唯一的御守,他只能偷偷的把队长让给短刀,来保护自己的弟弟们。可是连轴转的紧绷情况总有失手的一天,那一次——他们也遇上了恐怖的检非违使。重复进入同一个战场是会有这样的风险,这是不可避免的。
出现的检非违使们的武力值是以队伍中战斗力最高的刀剑来衡量的,那样一队检非违使根本不是短刀们能抵抗的。平野几乎以为他会当场碎刀了……可是没有,大家保护了他。
一期哥,骨喰哥,鲶尾哥,厚,前田。
他的兄长们和他温柔的双胞胎弟弟一起保护了他,全队六人,最后却只有他一个回去了。
主公因此大发雷霆,狠狠惩罚了平野几天。
可有什么办法呢?
药研哥被审神者留在本丸里和长谷部轮流当着近侍,一直不许外出,自然无力求情。五虎退这次被一期哥送进第二部队,跟着前任刀剑们去远征才能平安归来,以后还是自身难保。
新的前田很快被召唤出来了,还有信浓,厚。本丸很快变回了平静,审神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待二代刀剑们的态度和以前没什么分别,让人恐惧。
“然后……”平野的嗓音突然干涩艰难了,“那一天……到来了。”
源氏兄弟被召唤出来后,就是髭切差点碎掉,被膝丸用御守救回来的那一天。
膝丸殿已经讲述过了,当时除了膝丸和髭切,全队只有重伤的平野被护着活了下来……没错,又是他,又一次。他的弟弟前田再一次死在他的面前,他的兄弟们再一次为了保护他而死,连小夜也碎掉了。
平野……只能不甘心的看着,崩溃绝望的看着。
唯一能体会他的心情的,大概只有五虎退了。温柔到懦弱的、胆小的退被他们所有人保护着,被药研哥尽他可能的次次加进安全的第二部队,远离了危险。
无法原谅自己。
平野清楚五虎退是怎么想的。
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弱小无力和天真,他们恨过去被保护太好的自己。
哪怕五虎退后来竭尽全力想要保护别人——可他在最开始展露出了一次害怕,过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在风雨来临的时候,五虎退被兄长们保护的严严实实,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而他的所有情绪都是迟来的无济于事。那就像是对他曾经胆怯的嘲讽。
平野不知道自己和退比起来谁更不幸。
他至少还有挣扎痛苦的机会,他至少还和兄长们并肩作战过。可五虎退连机会都没有,只能在自责的痛苦中看着一切发生。所以……在过后审神者愤怒的接连折磨下,退才勇敢的选择了全盘接受吧,他替平野抗了下来。
退证明了自己并不懦弱,所以他的精神被摧残垮了,封闭了自我。
到此为止……唯一还支撑着平野没有崩溃的就是复仇了。
他想向那个没有心的人类女人复仇,用他这振没有一点用的刀割开审神者的喉咙,才能让自己解脱。可就是这最后一个愿望也不能实现……膝丸殿先他一步找到鹤丸殿行动了。
徘徊在暗堕边缘的平野觉得自己就是个可笑的废物,他什么事都做不到,这条被大家保护下来的命甚至不能拿去自裁……活该他一直清醒的痛苦着承受煎熬。
人类,总是这样漠视着刀剑吗?总是随意的制造出对他们来说无法应对的痛苦吗?人类是这么丑陋的一种生物,带给平野那么惨烈的往事,可是为什么人类中还有年幼审神者这样善良好心的孩子呢?
……让他甚至不能怨恨的彻底暗堕。
说到最后,男孩已经崩溃的泪流满面,平野攥紧了兄长的袖子。一期一振低下头,心疼到紧紧的把弟弟搂在怀里,眼里已经同样带上了泪光,他只能反复安抚的喃喃着:“没事了……平野,退,药研,前田,都已经没事了,噩梦结束了。”
会议室里一阵死寂,一时间只剩下一期一振安慰弟弟们的声音。小鸣人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半天都没有动。听到的这些话就像第一次听说首任审神者的恶行时那么震撼。
他有了一种心情,小鸣人前所未有的开始审视起了自己现在的位置有多重要:“……”
在他眼里大家是家人,可是如果审神者不想对刀剑好,随意一个想法一个举动,都能给大家造成这么大痛苦的吗?而刀剑们……拼尽全力才能反抗审神者的位置。
这就是短刀们怎么都不愿意再接受一位审神者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