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的丫鬟说话口吻就是不一样,写信还要找茶铺子,好像几文钱就随手打发出去的事情。
宋宁心想:“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这一文钱还能买几个炊饼充饥,能使一天不饿。”
少女见宋宁不吱声,不由道:“你写不写?”
买卖上门,宋宁总是不能推辞的,即便对方态度不好,他也要先忍耐。
“写。”宋宁道,“便先去茶铺子等着,在下收拾一下便来。”
少女道:“你的烂家伙事放在路边也没人要,写信要紧,大不了多给你几文钱便是。”
这话听了就让宋宁心下不悦,大户人家的丫鬟说话都这么老气横秋,那主家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恶奴无善主。
宋宁忍着心中的那口气,先将摊子摆在路口茶铺子能看到的位置,这才跟少女一起进了茶铺子,由少女打点,随即在茶铺子屋舍内的一处桌前坐下来。
宋宁道:“写一封信两文钱,多加一页纸多一文。纸张自备。”
这会宋宁是不可能去买纸的,也非他有意为难那少女,他做买卖就是这规矩。
少女微微蹙眉道:“你这人也是的,为人捉刀写信不自己准备纸,还要客人自己买,不过我这边也是备好了。”
说话之间,少女从怀里拿出一个很小的布包来,等打开之后,但见里面拿出两张很娟秀的信笺,打开来放到宋宁身前,纸张比之普通的信笺要厚很多,纸张有很清楚的花纹,且散发着清香,不似是女儿家的体香,倒好像是纸张原本就经花香熏过。
宋宁看了这纸张便有些迟疑。
他心想:“之前徐保正给举人娘买过的云笺已经算是信纸中的上品,一张纸便需要十文钱以上,而云笺再跟眼前的信笺相比,就好像是粗制滥造的信纸,眼前的纸张即便是在后世,那也绝对是上品,光是纸张便应该是专门制作,市面上见不到的。有这样信纸的人家,必也是书香门第,还会由外人来写信?”
少女见宋宁坐在那不动,不由道:“怎么还不研墨?是没见过这么好的纸张吗?可先跟你说清楚,若是将纸张写坏,可要赔的。”
宋宁本还拿着没有蘸墨的毛笔,闻言他不由放下笔道:“这么好的信纸,在下可赔不起,这封信还是不写罢。”
说着宋宁有收拾家伙事站起身走的意思。
少女连忙改口道:“看把你吓得,我家小姐通情达理,既然准备了这信纸,就不怕你写坏,开始写。”
宋宁这才研墨,随即将笔蘸了墨汁,抬头问道:“不知信函的内容是何?”
少女很认真说道:“呃,就是写诗词,之前你给徐举人娘亲写的那种。”
宋宁本已经提起笔,闻言不由将毛笔重新放下,用笔洗开始洗笔准备离开。
少女先是目瞪口呆望着宋宁,半晌后才回过神问道:“为何不写了?”
宋宁没好气道:“在下替人捉刀写信,并不替人写诗词,这种消遣人的事情姑娘还是另请高明。”
“你……你别走啊……”少女一看宋宁没有要留的意思,急忙道,“我家小姐说了,只要你的诗词写得好,便可以多给你几文钱……给你一钱银子写一首也可以……我家小姐得诗之后是为了给友人看的……怎还说不听了你?”
宋宁道:“诗词创作,本也就是雅作,乃寓情于景,出售诗词乃是辱没文风之事,请姑娘回去转告令小姐,在下虽然人穷但志不短,还不会为了那五斗米折腰。”
说完,宋宁拿起家伙事便转身而去。
“你……”少女气的直跺脚道,“好你个书呆子,给你银子都不要,傻子……呆子……”
……
……
宋宁的确不想去卖诗。
这无关什么气节的问题,而是他觉得这根本不成体统。
但在回去的路上,宋宁心里却也有些懊恼:“现在连饭都快吃不上,真顾得了那颜面?还要科举读书,就算我真的有那才学,能靠自己这双手赚回未来几年书本钱和饭钱?这一大家子还需要我来养。”
想着事情,他提着书篮子回到家里,才刚进院子,便见祖母跟母亲,还有妹妹都在院子里。
她们面前还有个麻袋。
老太太宋徐氏迎过来道:“瓜娃儿,头个时辰有人送来一袋米,送米的人说是何家的,怎回事?”
宋宁走过去看了眼,麻袋里都是白米,而都还是新米,大致一看至少有五六十斤重,想到是何崇源派人送米过来,宋宁心里又不是个滋味。
被家里的三个女人盯着,宋宁低下头道:“或许是何家公子派人送来的,之前的食盒也是他送的,还有这一篮子书。”
宋徐氏往儿媳身上看一眼,这才叹息道:“这是出门遇贵人,你也是命好,居然能结识到何公子这样的善人,以后有机会多去给何公子做事,咱宋家人也都是知恩图报的。”
“知道了,祖母。”宋宁虚心受教道。
宋徐氏道:“家里有米下锅,也可以吃饱一些,让孩子有力气读书,这孩子在外辛苦奔波不容易,拿斗米去换二斤猪肉回来,再去换些菜……”
有了米,家里要改善伙食,却是除了白米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宋家人也舍不得花钱,干脆都是以物易物,拿了何家送来的米,到左右四邻去换一些菜回来,屠户家里可以换肉,而种菜的家里可以换了时令的蔬菜。
在家里女人忙碌之时,宋宁心里也不由很无奈。
他心想:“家里连一亩地都没有,算是彻底的破落户,院子弹丸大的地方连种菜的园子都腾不出,这一家五口人能活下去真不容易。科举耗费时光日久,中举算一大关口,院试三年两考,乡试三年才一考,动辄三五年,光靠母亲娘家接济是不够的,必须要买几亩地做到细水长流,但这年头一亩地至少要三四贯钱,熟田更贵,上哪去银子弄?”
宋宁想着买地的事情,心中烦忧,转过身却又要赶紧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拿起纸笔写东西。
宋涵秀过了半晌之后进来,见宋宁正奋笔疾书,不由问道:“哥,在写什么?”
“抄书。”宋宁随口道。
宋涵秀瘪瘪嘴道:“书都在你手上,为什么要抄?”
宋宁道:“书是借下来的,迟早要还,只有把书籍中的内容誊下来,才可以研究其中的学问。别在这里打扰我,帮娘做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