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峰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妻子秦佩雯还没有睡。
李乐峰脱下外套,走到厨房,揭开锅盖,里面是两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他抓起一个,边吃边问:“儿子呢?”
秦佩雯放下手中的书,也来到厨房,“大树写完作业已经睡了。锅里的包子刚才我就给你熥上了,现在吃应该还是热乎的。”
李乐峰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一个包子,“辛苦你了!本来你也应该在工作上大展拳脚的,结果被我拖累了……”
秦佩雯打断他:“唉,说什么拖累不拖累呀!咱们一家人,互相扶持不是应该的吗?”
李乐峰又夹起一个包子,“我问你件事,你和马红英最近联系了吗?”
秦佩雯不知道李乐峰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最近是指什么时候?我们俩上个礼拜还通过电话,那时候正在外面出差呢!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李乐峰没有回答她,“那蒋玉敏呢?”
“小蒋?”秦佩雯和蒋玉敏其实不太熟悉,听到李乐峰这么问,更加迷惑了,“哎呦,我和小蒋可有好长时间没联系了。我听说,红英和小蒋关系处的不算太好。”
李乐峰注意到这个问题,“为什么啊?”
“小蒋一直想当会计,可是水平又不行,也没有拿到会计证,她就把这气全算在了红英头上。这次本来红英都已经下岗了,可是在重组的过程中,这个小蒋也弄不明白财务的事情,实在没办法了,单位又把红英叫回去了。”秦佩雯看李乐峰已经吃完最后一个,准备把桌上的碗筷收起来。
李乐峰哪能让她伸手干活,自己拿着碗筷到洗碗池刷碗。“她俩失踪了!”
秦佩雯非常惊讶,“失踪了?怎么会这样?她们同时失踪了吗?”
李乐峰听到妻子这三连问,也露出苦笑,“对,前一阵子他们出差回来,到了营口之后,就再也没了音讯。赵鹏程已经报案了,可是蒋玉敏的家属还没有消息。”
“出差?锻轧厂都快没了,出差做什么?”秦佩雯觉得这趟差事实在没有必要。
李乐峰把碗放到橱柜里,擦了擦手,“据说是考察其它国有企业改制的经验做法。”
秦佩雯冷笑一声,“这有什么可考察的?来来回回就是那些套路!”
李乐峰听她的话里好像有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了,我干的就是财务!我为啥下岗?就是因为我不想那么做!”秦佩雯脸色带着一些愤怒。
“你下岗的原因,可从来没跟我说过。”李乐峰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忽略了妻子很久了。
秦佩雯面露无奈,“你都忙成那样了,我怎么好意思再让我的事去让你分心?”
李乐峰觉得今天和妻子的聊天,或许会很有收获,“那你说说他们是怎么操作的?”
说到秦佩雯的专业,她可不含糊,“拿锻轧厂为例,在企业改制的过程中,国有资产变成了企业股份。企业管理人把生产资料抵押出去,向银行贷款。可是这笔贷款没有投入到生产,而是在账面上走了一圈,他们又用这个贷款去买国有企业的股份,就这样一点一点把偌大个厂子变成他们的囊中之物。”
“这不合法吧?”李乐峰惊了,还可以这样?!
“当然不合法!具体操作上要更复杂一些,账面怎么平,贷款怎么提,这都是有门道的,我说了你也不懂。企业连年亏损,本以为这些人能带来新的转机,结果一个个中饱私囊!”秦佩雯当年就是拒绝做假账,被下岗了。
“据我所知,营口这些国有企业的亏损额,并没有到达资不抵债的程度。如果就这样变成个人资产的话,不就是私吞国有资产吗?”李乐峰的眉头皱得紧。
“事情就是这样。账面上做平了,外行人是发现不出来的。”秦佩雯愤恨之色略消,换上了无奈的苦笑,“我就是不愿意这么做,第一批下岗的人里就有我!”
李乐峰看她心情不好,赶忙哄她:“对对对,我老婆是党员,有觉悟,可不能这么做!”
秦佩雯脸色稍霁,“多亏家里还有你,还能支撑咱们一家三口的生活。不然的话,我下岗之后可能就像春萍那样了!”
刘春萍是秦佩雯多年同事兼好友;她的丈夫也是国企员工,在一次作业中因公牺牲。单位给予刘春萍一次性补偿,也承诺了孩子成年前的抚养费。可是企业改制的时候,不但孩子抚养费没了,刘春萍也成了第一批下岗职工,还迟迟也没有拿到遣散费。绝望之中,刘春萍给自己和儿子煮了一盘饺子,里面混上了老鼠药,母子俩双双撒手人寰。
这件事李乐峰也知道的。当时是李乐峰和秦佩文帮刘春萍母子二人打理的后事。
夫妻俩唏嘘一阵,人死不能复生,如今只能在灯下默默地抹了抹眼泪。
深夜,秦佩雯已经休息了;李乐峰还坐在客厅里,一口又一口的喝着浓茶。
死者是不是蒋玉敏?蒋玉敏的死仅仅是因为家庭纠纷吗?蒋玉敏的死亡、马红英的失踪、锻轧厂的改制,这几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团乱麻一样,缠绕在李乐峰的脑子里,真相似乎遥不可及。
一中队的人通过蒋玉敏生前的社会交往轨迹,寻寻觅觅了两天,并没有找到张大娘曾经见到过的那个孩子;而张大娘形容的那个中年人,在蒋玉敏的生活中似乎也没有出现过。难道张大娘在说谎?可是街道办事处的人明明也看见了。
而此时,蒋玉敏的丈夫张强回到了营口。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家,在火车站刚出站,就被崔立伟和杨东升接到了尸检中心。
崔立伟刚拉开盛放尸体的冰格,张强有些胆怯的往后退了几步。
杨东升伸手拉住了他,“你别紧张!”
张强吞了口口水,看着崔立伟和尸检中心工作人员把裹尸袋放在手术台上,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