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佩雯的新工作终于步入正轨了。
她从国企下岗已经大半年了,找了几家私营企业不但辛苦,而且工资不高,有时候连一家人的生活费都够不上。现在,她在这家外企做财务总监,待遇不错,就是上下班的时间比较晚。今天晚上又加班加到十点半。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她看见丈夫李乐峰已经到家了,很是惊讶,说:“今天咋这么早回来了?”
李乐峰欲言又止,想了想,说:“还是先吃饭吧,锅里有他大姨送的饺子,刚才熥了一下。”
秦佩雯已经习惯了李乐峰的冷静果断,突然看见这样的他,觉得十分惊讶。“到底怎么了?有事你跟我直说。”
“你……最近上下班,能早点吗?”
“不能呀……你知道的,我刚到这个公司,还直接被聘为财务总监,真的是走不开。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是想,你要是能早点儿下班,顺带接孩子放学。”李乐峰看了看儿子卧室紧闭的门,大树应该睡着了。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秦佩雯没太在乎这件事。“不用了吧,大树已经上初中了,还用咱们去接他?他也是半大小伙子一个了!”说完,转身走向厨房,从锅里拿出来熥好的饺子。
李乐峰看看妻子瘦弱的身材,叹了口气:“也是唉,就是你去接孩子放学,我也是不放心啊!”
“到底怎么了?难不成又……”秦佩雯没有往下说。
李乐峰艰难地点了点头。
在李大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李乐峰当时还是一线刑警。他刚刚通过化装侦查,破获了一起倒卖妇女儿童案件,解救了十几个被拐妇女和婴儿。可是抓捕的时候出现了问题,犯罪团伙的两个主要成员漏网了。
很快这俩人就盯上了李大树。
一天,李大树放学后做值日生,没有跟着小学生路排回家。等他离开学校时,天已经擦黑了。姥姥还没有来接他,他就想自己走回家,证明自己长大了。走到一个胡同口,李大树看胡同里又长又黑,想了想决定从大路绕过去。这时胡同里出来一个围着棉布头巾的中年妇女,长得黑黢黢的,对他说:“孩子,我亲戚在这附近住,我要去找他。你看我拎着好多东西,很累,又不认识路。你能帮我拎点儿东西,带我过去吗?”
李大树呲起小白牙,说:“阿姨好!我不能帮你送。”
中年妇女又仔细看了看他,说:“你这小孩儿,还是少先队员呢!都不知道帮助别人!真对不起你的红领巾!”
李大树一边往二百米开外的路边警察岗亭快步走一边说:“我是少先队员,又不是傻子。你一个大人都拎不动,我怎么可能拎得动?”说完一溜烟儿地跑掉了。
那个女人想追又不敢,只好咬牙放弃了。
晚上回家以后,李大树把事情告诉了妈妈。秦佩雯感到十分后怕,赶紧给李乐峰打电话。
李乐峰当时正在局里为这两个漏网的犯罪嫌疑人头疼,听到这个事情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等他听完李大树的描述,很快就冷静下来,他决定用李大树作饵,引出那两个人!
这个主意得到了家里和单位的一直反对!时任分局局长黎昆山觉得李乐峰就是疯了;秦佩雯也和他大吵一架。
可是当时技术条件非常有限,这个办法真的是最有效的。于是李乐峰和高梁、杜志春几个人决定就这么干了!
至于李大树,这么“好玩”的事情,他可开心了!
立冬那天晚上,李大树又做值日生。从学校出来,天已经黑透了。姥姥今天去大水塘太姥姥家了,他只能一个人回家。
这次他也没走胡同,而是绕个圈走大路回家。
走到人民公园的时候,天上飘下了雪花,李大树紧着跑了几步。突然,他被人拽了个趔趄,摔倒在地。
“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爸爸好想你啊!”一个中年男人抱着李大树痛哭流涕。
李大树吓了一跳,推开他,蒙头蒙脑地回答:“我不认识你!”
这时候已经有人群围了过来。
那个男人一看更来劲了,拉着李大树说:“你们不知道,这个孩子一岁的时候,我跟孩子他妈离婚。他就被他妈抱走了,我再也没见到孩子。大树,你这还怎么认识我?”
李大树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你爸,你的名字是我起的!”
“你骗人!我有爸爸妈妈!”
围观群众也是议论纷纷,很多人看这个人知道小孩儿的名字,已经信了七八分。
那个男人死死地拉着李大树,紧紧攥着他的手,李大树已经疼得哭起来。其中几个老大娘看不过眼,走上前来,从男人手中开始拉扯李大树。“别把孩子拽的那么狠,孩子疼着呢!”
男人置若罔闻,依然不撒手。
这时候,一个穿着时髦羊毛大衣,带着毛礼帽的女人走了出来,打圆场:“唉,别在这吵吵嚷嚷的。咱们去派出所吧。”
这时候雪越下越大,有些人已经不再围观了,离开了。女人的话一出,走的人更多了。剩下的人也没人应声。
那女人一看这个情况,叹了一口气,说:“那我陪着去一趟吧。我的车在前边,我开车带你们去。”
那时候,有车一族比熊猫稀少。大家抻脖看到一辆新桑塔纳停在不远处,就同意了。
李大树无论怎么挣扎怎么分辩都无人理会,就这样被那个男人捞起来扛在肩上带走了。
围观的人群也散了。
一男一女来到车前,相视一笑,这群人真好骗。
男人放下李大树,正把车门打开。李大树一使劲儿撞在车门上,把车门又合上了。不但车门合上了,男人的手指头也夹住了,疼得男人“嗷~”地一声惨叫,回脚就把大树踢出好几米远。
李大树趴在地上正准备爬起来,就看见远处奔来几个人,团团地把这俩人围住。
李大树突然感觉有人把自己抱了起来,回头一看,是自己爸爸李乐峰,赶紧呲起小白牙,笑了。
李乐峰看着自己儿子脸上擦出的血迹,鼻头发酸,但是没敢表现出来,而是抱起大树,沉声地说:“先带回局里!”
果然这俩人就是拐卖团伙里的头目,胡同里的农村妇女和今天的时髦女郎都是这个女嫌疑人假扮的。
案子过后,高梁还开玩笑:“这女的要是搞个化妆美容,肯定比拐卖人口赚钱!”
秦佩雯从往事的回忆里挣脱回来,问丈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李乐峰沉吟了一会儿,说:“记不记得几天前儿子跟你说,他有个女同学叫白雪,她妈妈被人杀了?”
“我记得。这个案子还是你去处理的。”
“是啊,案子破了,但凶手没有抓到。”
“凶手是谁?和大树又有什么关系?”
“凶手是那个女孩的爸爸,他把妻子、老丈人、丈母娘、小姨子一家四口全杀了。”
“什么?!”
“小点声,别把孩子吵醒了!”李乐峰紧张地看了看儿子的房间。
“到底怎么回事?”秦佩雯压低了声音。
李大树其实在秦佩雯到家的时候就已经醒了,本来是想出去和爸爸妈妈聊会儿天。可是听见爸爸说的话,他又把手从门把上放了下来,躲在了门后悄悄偷听。
大概一周前的下午,李大树正在上课。
他的同桌白雪是个长得很可爱,但性格很调皮的小姑娘。她正悄悄拿圆规扎李大树。
这时候,校长带着李乐峰和高梁、王彤佳进来了。老师停下了讲课,下意识看了李大树一眼。
李大树一看这个阵势,肯定不是来接自己放学的,于是坐着没动,盯着自己老爸,看他想干嘛。
校长对老师耳语几句,老师惊得脸色都变了。她勉强镇了镇心神,颤抖的声音说:“白雪,你收拾书包跟校长先回家。”
全班同学的脑袋齐刷刷转向白雪。
白雪也很紧张,脱口而出:“我没拿圆规扎李大树!”
大家哄堂大笑。
老师拿教尺拍了拍桌子,“别笑了!白雪,你先跟校长走,有什么事情,咱们过后再说。”
白雪不情愿地撅着嘴,背起书包跟校长往外走。李乐峰冲着儿子点点头,也带着高梁、王彤佳出去了。
课堂开始乱了起来。
老师似乎被人抽干了力气,也没有整顿课堂秩序,而是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李大树趁她不备,从后面溜出去。在楼梯上,他追上了李乐峰。
李乐峰让大家先走,自己跟儿子说几句话。
李大树悄声问道:“爸,发生了什么事?”
李乐峰也低声回答:“回家告诉妈妈,今晚我回不去了,发生了命案。”
“是白雪妈妈吗?”
“你怎么知道?”
“她爸爸妈妈离婚了,她一直跟妈妈生活。你们来找她,肯定是她妈妈出事了。”
“嗯,儿子挺聪明。”李乐峰扯出一点儿笑容。
“凶手抓到了吗?”
“没有,所以你要……”
“保密!”爷俩异口同声。